祭坛中突然出现百十个来路不明的人,看穿着还是中原人的打扮,不用多说也知道是谁招来的。
圣族四大长老怒气横生,恨不得立刻把宋离碎尸万段,当即就招呼人过去围剿,双方立刻就扭打在了一起。
南烛哪怕再有先见之明也没有预料到中原人竟会追来奉川,他登时便冷下脸来,眸中“滋滋”冒着火星:“好啊,送上门来了。”
不悔按着宋离的肩膀把人从身上推开,目光落在他垂在身侧软弱无力的右手上,满面寒意。
宋离眼中还残留些微末的依恋,被不悔这一推骤然清醒。
他怎么忘了,走之前对不悔说了那样的话,伤人伤己。他利用了不悔对自己的感情,随意拿捏践踏,一而再再而三的推开他,只为在南烛面前博得微不足道的信任。
不悔是人,不是任他呼之即来,挥之即去的玩物。
他已经在不悔眼中见过深深地失望,不愿再看到暗无天日的绝望。
宋离觉得自己会承受不住。
他不知道舒乙告诉了不悔多少,不悔又能消化多少,他甚至不敢奢求不悔能理解他的所作所为。
当时留给舒乙的剑穗,自以为是的了解,在真正碰到人的时候全都化成又深又沉的心虚。
他想自己也许得说点什么来打破僵局,但眼前的形势又没有给他们这个机会。
刀枪剑戟交错作响,间或有人惨叫着倒下。
南烛抽出腰间的骨鞭,奋力朝地上一抽,“唰”的一声,尘烟四起。
“你们一起来?”
不悔在南烛灼灼的注视下,漠然的抓住宋离折断的手腕,两手飞快拉拽替他接好了断骨。
“不,”不悔把宋离往边上一推,自始至终没同他说一句话,甚至连眼神的交汇都少的可怜。抽出剑,流光闪烁的剑身上流淌着红色长河,剑柄上悬着的一对剑穗熠熠生辉。不悔直视南烛,目露凶光,如同一条被触了逆鳞的蛟龙:“我来。”
宋离后退几步站稳脚跟,周遭的中原弟子早已被自家掌门交代过,自然不会同他动手。奉川那边的却是犹犹豫豫,一时之间有些分不清这白鬼护法究竟是哪边的。
直到西吾君挑剑而来,他们才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这位让圣族上下忌惮多年的护法大人终究是反了。
*
斜阳隐没半山,由浓烈到浅薄的霞光渐次铺陈于辽阔天地。
只是这地方雾霭太重,迷迷蒙蒙挡住了天光,徒余下灰暗不堪。
不悔一脚将面前窜动着火苗的铜架踢翻,长剑当空而过,零零散散的火星跃于剑上,宛若清澈河水上流淌而过的盏盏河灯。
一点一滴和血液交融,似是要将这人间焚烧殆尽。
不悔跃起挥剑,无数细小的火点径直朝南烛奔去,橘红的颜色,流星一般。
流星短暂,转瞬即逝。如同这跃动的火种,还未近身便被南烛一鞭挥落。
闪烁着寂灭于风中。
霎时仗剑起,转而执剑落。
坚不可摧的黑色骨鞭打在剑上“噔噔”作响,犹如深山老寺的洪钟,一下一下震慑心灵。
春江潮水,云开雾散,剑意潇洒纵横破开沉重的枷锁,
从前不悔用剑,利落精湛不说,让人一眼便能看出他在剑上苦下的功夫。或有赞叹者,说不悔年纪轻轻剑术超群,放眼江湖已寻不到几个敌手,想要登顶剑中大圣不过时间问题。
这话不是没有理由的,不悔自己也明明白白。
年纪轻意味着阅历少,人生经历不足,酸甜苦辣尚未尝至极尽,提及爱恨情仇更是遥遥无期。
他剑术故而高超,却又总觉少了一点意思。
这就是宋离比他高深之处。
真正的剑圣,人剑合一,手中有剑心中无剑。
仗剑又是抒情,挥洒人生百味,斩断苦乐愁思。
不悔年幼不懂剑时,便能从宋离的剑法中品出那人的孤独寂寥,可见宋离之剑法早已超绝于世。
过去不悔急于求成,单练剑术,不管其他,总觉得这抒情达意年纪到了自然就懂了,通达过后再融于剑中不过顺势而已。
后来他于爱海翻沉中求而不得,才恍惚有了那么一点感悟。不过那点微末的感觉转瞬即逝,还未等他融会贯通,便天降一个师尊将他砸的晕头转向,什么苦啊怨的,全都抛诸脑后。
直到方才,到现在。
他目睹了宋离徒劳的挣扎,感受着自那人身上传来的深深地无力。
那是寄托所有希望,献出全部身家、交出所有底牌后的孤注一掷。
飞蛾扑火一般,明知是死路,却还是一路向前。
负剑转身,不悔从“问道于天”辗转落成“残月晓风”。
剑光陡然暗淡下去,由心而生的苍凉之感跃然而上。
天地骤然荒芜,凡世红尘中,你我不过一粟尔尔,蚍蜉撼树终究是自不量力。
人生曲折若蜿蜒长河,再回首长剑落下,狠狠抵住黑色骨鞭,硬生生在那鞭上留下一处豁口。
却是不悔突然悟出了天眼剑法第八式:“剑走天荒”。
不悔不依不饶,猛然发力将南烛顶在柱上。
南烛看着不悔,眸中迸发出锐利的光。
他不慌不忙的拦住不悔的剑锋,却任由后者将剑压在肩头,未破皮肉,原是有一节骨鞭在下挡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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