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病坐下来看贺知年把那套小的拿出来,道:“我是不能穿,但是你能,知年,这一定是他给你的。”
贺知年脸上现出错愕的表情,立刻把那衣裳丢回案上,似乎那是烫手山芋一般,道:“不可能不可能不可能,他怎么会给我买!我不要,里面说不定有毒针,我这身旧的挺好的,穿着踏实。”
王病拿了一件仔细看着,这件衣裳他再熟悉不过,款式跟他们初见时他买给岑立的一样,宽松大袖衫,袍领口绣了金云纹,想起他们在山阴时都是被人追杀的烂命,时过境迁,岑立如今是领兵的太子,过去的事还历历在目。
贺知年看他出神的样子,忍不住唤道:“公子?”
王病从回忆中回过神,道:“衣裳放起来吧,在这里穿衣裳太引人注目了,还是入乡随俗,入乡随俗……”
“好,那我替您先收着。”贺知年重新把衣裳折叠好,想了想,把那小的也给放进去,两套胡服给扔进桶里,提着桶要出去洗,走到门边,却听到有人敲门,岑立的声音响了起来,“是我。”
贺知年离门近,顺手开了门,王病也走了过去,岑立看他脸色不错,松了一口气,道:“阿晴,五叔想见你,你如果不愿,我就让他走。”
王病一愣,刘辉业曾经要掐死他,害他残废。他也会怀恨在心,这本是人之常情,他最多只能做到沉默,让时间慢慢抚平一切创伤,再见到这个人,他很难保证不掐死他。
“我去回绝他。”岑立语气淡淡的,转身。
王病说:“华歆,带他来吧。”
贺知年在香炉中投放了松枝和艾草,点燃,走过去屈膝坐在王病右后方,对面则是刘辉业,岑立毕竟小辈,只得坐在刘辉业后面。
刘辉业端起茶一口灌入,茶是贺知年煮的,放下茶盏,道:“公子身体可好些了?”
王病礼貌一笑,道:“承蒙令侄照料,歆四肢健全如常人。”
刘辉业脸色微不自然,岑立做了个握拳的动作,示意他加油再多怼几句,刘辉业感觉到后背有猫腻,回头,岑立立刻又变回端正的坐姿。
刘辉业说:“人老昏聩,老朽过去做了很多对不起公子的事,不求公子能够原谅,只是来说一句话便走,也省得在这里惹人眼烦。”
贺知年一直充满敌意地盯着刘辉业,这个曾打算将公子掐死在茅草屋中的人。
王病道:“但说无妨。”
刘辉业仔细地看着王病的脸,不放过他的表情任何变化,道:“公子可认得梁朝琅琊郡王家、官至太尉的王傅?”
能画出洛阳地图,还能模仿崇明的笔迹,还曾建议刘华歆拿下驿站的马,桩桩件件都透露出一个信息——王歆不是普通人。刘辉业初见他时还不觉得,后来越看越觉得像一个人,那个人也姓王,这个姓总让他无法对王歆有好感,因为赵国每个人的仇人也是姓王,正是那为崇延出谋灭赵的王傅。
以前刘辉业在洛阳酒肆见过王傅,有幸见他与人论道,当时他跟随观众在一旁观看,忍不住插了句嘴,引得王傅哈哈大笑,至于当时说了什么他已经不记得了,后来刘格深入中原,他带兵与王傅小战过几回,亲眼目睹那风姿特秀处在人中如珠玉在瓦块之间的人,直到现在尤不能忘,只是后来崇延进攻洛阳,那珠玉便碎了。
王病脸上的笑容僵住,拢在袖中的手轻微颤抖了一下,半天没能接过刘辉业的话头。他此时脑中只有一个想法:被发现了!
一直以为毁容改名能隐藏得极好,没想到这么快就被人当面质问甚至是揭穿。一向从容淡定的王病心慌意乱,微微张口却说不出话,只有空气从口中出入,说不出来不,可是又无法承认,前者有违孝义,后者对岑立不忠,真正两难境地!
岑立拉了拉刘辉业的袖子,冷冷道:“五叔,你这话什么意思?”
刘辉业很有耐心地等待他的答案,转过头道:“华歆,我问的是王歆,不是你,这话该由他来答。”转头看着脸色转为青白的王病,试探地喊他:“王公子?”
王病咬紧后槽牙,强装镇定地笑道:“不认识。”
如果是了解王病的人一看就知道他在说谎,贺知年就是,他开始好奇这个王傅和公子是什么关系,这么大的官,就算是有八竿子勉强打地着的关系,在平头百姓眼中也是个不得了的人。
岑立忽然站了起来走到王病身边坐下,平视刘辉业,道:“五叔,话您已经问过了,他身体还没好利索,有什么话改日再说。”
刘辉业哪有这么好打发,道:老朽与王傅在战场有过几面之缘,看到王歆感觉十分亲切,像是见到已故的王傅。他曾是老朽的敌人,也是能与老朽坐而论道的朋友,只可惜他最后成了赵国举国上下痛恨的仇人,华歆,这一点五叔希望你不要忘记,不要丧失作为人最后一点良心。”
岑立没有说话,刘辉业看着王病,嘴边笑意加深,道:“王傅身居高位,手握重权,背叛梁朝,与崇延这等卑鄙小人结伍,坑害我赵国,只有落得遗臭万年、人人恨不得食之骨肉的下场。王歆说不认识,那再好不过,老朽也就放心了。”
王病道:“康王尽管放心,歆是真的不认识。”
“那就好,老朽也就放心了。”刘辉业起身,朝王病一揖,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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