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凰心头大震,嘴上却不慌不恼,沉声道:“朕的皇位,有数位辅政大臣为证,是先皇御笔亲书传下。而朕有无资格坐这龙椅,百年之后自有青史公论,又岂在你今日一言?弑君反叛,其罪当诛,你已死到临头,还不束手就擒。朕念你是渡家亲友,赐你全尸入土安葬,以全故人之谊。”
青年琴师没有想到会得来这样的回答,他一怔之下,腾跃而起,身形轻盈地掠过底下黑压压挤满的侍卫,仿佛全然不将他们当作威胁:“好个故人之谊——果是帝王之家,面不改色道来,竟是此等寡廉鲜耻之语!”说话间身形急动,已到殿外,侍卫们大呼小叫,一窝蜂地追赶出去。北辰胤仍是凝神戒备,直到刺客去的稍远,再无法回身攻击元凰之后,才身形瞬动,取剑追出殿外,却被铁常焕挡在了门口:“已有禁卫军尽力追踪。王爷近日便要出征,不宜亲身犯险。”
北辰胤被他一拦已失时机,顿住身形,深深看了铁常焕一眼,颔首诺道:“铁将军说的是”。铁常焕不再多说什么,回转殿内去看元凰伤势,北辰胤也便紧随其后。这时候惊魂未定的群臣们隐约听到方才行刺琴师的温文嗓音,远远送来,轻而易举地占据充盈了方才还笙歌酣舞的保和殿:“蛟非龙,凰非凤,窃位之罪可恕,杀人之责难赦。北辰元凰,你我再见之时,便是雪恨之日。”
行刺发生之后,元凰再次显示了为君者的大度宽厚,虽下令追查琴师身份,却并没有责罚误做帮凶的长孙佑达。长孙佑达本就无甚心机,经历此事之后更觉得元凰心地仁厚,重情重义,将楚华容的死全数推在北辰胤的身上。宫中本来因为北辰胤出战而稍稍和缓的气氛又再度紧张,神秘琴师的最后赠语使元凰的身世更为扑朔迷离,边关战事一日紧似一日,皇城五千精兵整装待发。全城都贴满了行刺琴师的画像,那个俊秀斯文的青年却好像神仙一般,一夜间消失得无影无踪。此时的北嵎皇城就好像一条结了薄冰的河流,面上波澜不惊,底下激流汹涌。在冰上伛偻而行的人们步步为营,反复丈量,若稍有不慎一脚踏错,便是坠入无间永无生还。
元凰在行刺发生的第二日前往淑宁宫向太后问安。他同母后寒暄几句,安慰过后回到乾清宫中,听说三皇叔已经等候多时,这才想起凡是将领兵出征,前一日都照例要面见皇帝辞行。这一礼节设立之初,意在彰显皇上对臣下的体恤之情,若碰上特别倚重喜爱的大将,北嵎皇帝还往往会在发兵当日亲往城外送行。元凰早打定主意不去践行,今日的相见却是势不可免。他见北辰胤仍是常服穿着,言辞严谨向他告别,心念一动,突然问道:“皇叔的甲胄箭囊,都准备妥当了么?”
“早已备齐。”北辰胤答道:“五千兵马现驻城外,粮甲具已齐备,只等明日开拔。皇上放心。”
“这是自然。”元凰随口道,又感慨似的展开笑容:“朕记得,朕第一次看到皇叔戎装打扮,是在六岁时候——此后,再就没有见过了。”
北辰胤没想到元凰会突然提起幼时往事,却不由自主地被元凰不自觉间流露出的孩子似的眷恋所打动。他尽力克制住自己的感情,平淡的响应道:“是啊,北嵎已近二十年不曾有过战事,这是百姓之福,亦是皇上之福。”
元凰听他说的冷淡,方才被勾起的那一点点情绪波动又被生生压下,漠然界面道:“皇叔这一说,朕才觉出年岁长久来——朕当日随着先帝去城外送行,如今却什么都记不得了。”
北辰胤微颔首笑道:“皇上当年还小”。元凰也跟着轻笑起来,望了北辰胤一眼,不想再继续这个话题。时至今日,他们彼此间明明已经隐瞒了很多,他却还是无法习惯在北辰胤面前撒谎,哪怕只是一个无关痛痒的事实陈述。——他六岁那年,北辰胤身着银铠站在城外风里的样子,直到如今元凰还是历历在目,他甚至清晰地记得北辰胤垂眸看他时候他紧张地无法呼吸,哪怕多年之后回想,依然口干舌燥。当时年幼,懵懂无知,尚不谙何谓情爱,何谓心痛,现在细细算来,大概从很小很小的时候开始,他就已经在心底悄悄存了期望,想要把三皇叔留在身边,永远都不要分开。
这个愿望在北辰胤是他三叔的时候,他便没有勇气开口,现在北辰胤成了他的父亲,他更是不敢让他知道。更何况北辰胤对他的好,夹杂着几分真心几分假意,元凰实在无法参透,也已经不愿去猜。从北辰胤为伯英跪地求情的那一刻起,他便再不能奢望从北辰胤那里得到些什么。期望越多,末了只会伤得越深,元凰已在知晓身世时候体味过一次个中滋味,绝不希望重蹈覆辙。他要趁着尚未再次陷落赶紧抽身而出,否则回首之时便是万劫不复。元凰想到此处不禁黯然,虽然早已下定决心,仍是轻叹了一声。
北辰胤听到他的叹息,以为他仍对前日的行刺心有余悸:“保和殿行刺之人尚未寻获。臣此番带五千精兵出城,恐怕刺客以为有机可乘,此贼身手不弱,皇上定要加强周边巡查兵力。”
元凰下意识地想问“皇叔担心朕么”,话到嘴边却完全变了样子。“朕早已安排妥当了”,他应承道:“那名琴师当殿相逼,剑上又不曾淬毒,可见其为人颇为磊落。那些不入流的暗杀手法,他必然不屑为之,倒是让朕放心不少。”
“嗯。”北辰胤也做如此想,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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