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的「姐」字收去,低声道:「奶奶,这是怎么回事?」
童心摇摇头,小小地向前走两步,侧耳倾听。
「……这事儿是四奶奶亲口承诺的,若非如此,媳妇怎会好端端的将一门亲事给退回去,现在妹夫有多埋怨我,连灵儿的后娘也给媳妇撂下狠话,硬要媳妇负责灵儿的终身大事。」
短短几句,童心了解了里头是在闹哪一出戏。
育岷果然有先见之明,知道这位二婶不好相与,定会抓事闹事,搞得黎府难安。其实,抓鸡毛当令箭也不是不行,但好歹也得是根鸡毛吶,总不能随手摘根头发就要射人。
童心忍不住想笑,要找人负责?还不容易,她可以挑出几十个来娶徐灵雪,若她挑的人不行,那育岷……
啪地!她的思绪在这里断掉。
育岷?一股说不上的感觉在心头横陈,是不舒服、不乐意……
不对,她早早知道,有身份、有地位的男人定要三妻四妾,就算他信誓旦旦不纳妾,她也没太认真看待,顶多信了他不会宠妾灭妻,信了他对爹爹的承诺,不会在短时间内纳妾,可若她始终无出,爹爹必不会罔顾人伦。
可……她还真是不乐意呢,不乐意他娶别的女人,不乐意有个「玩意儿」在他身边抛媚眼,不乐意那个徐灵雪想要攻占自己的男人。
怎么了她?
吃醋?怎么会……她是理智胜于情感的女子,她是能纵观大局的商户女,她是忖度时势、看清立场、选择利益的高手,怎会像个无知的小女子,相信什么衣带渐宽终不悔、为伊消得人憔悴?
她始终认定,唯有不做无谓期待才不至于失望伤心,就像娘……
她的爹是个很好的爹、很好的丈夫、很好的主子,可娘还是对着人笑、背着人哭,还是给爹迎进一个又一个年轻貌美的女子,然后在新人的洞房夜里搂着女儿,说着漫无边际的话、隐瞒伤心。
直到一年一年过去,期待没了,对于丈夫、家庭只剩下责任与道义,日子便过得惬意轻松得多。
看着别的女人对自己丈夫撒娇从心痛到无视,得用多少伤心去磨砺、用多少的失望去堆砌,心里头要结出多厚的茧子才能令自己无感无心?
她不想走母亲那段冤枉路,所以打一开始便在心头罩上一层厚厚的铁笼子,可是他居然在不知不觉间破了笼子闯进来?
是什么时候的事?就这样不声不响,让她毫无危机意识?
震撼童心的,不是徐灵雪的哭号、不是庄氏的叫嚣,而是自己的害怕……她居然会对别的女人吃醋,居然会有独占黎育岷的念头?!
所以呢?她还是会走上和母亲同样一条路?对他爱得要死要活?爱得不允许他出界?可身为男人怎能忍受豢养,外面的女人一个比一个美丽新鲜,于是她将从不愿到妥协、从痛心到哀怨……她在悉心尽力扮演他喜欢的名门贵妇的同时,也假戏真作,成为那样的女人?
「你怎么了?」
黎育岷一进来便看见童心怔怔地站在门口,他从没见过她这般失魂落魄,她永远是自信满满、理直气壮的模样,就是说谎,也要说得像只狡猾的小野猫,挠得人心痒痒。
可她现在……是害怕了?恐惧了?还是伤心了?
话才出口,他就听见屋里传来徐灵雪决裂的声音——
「若老夫人不愿成全灵儿和四哥哥,灵儿便死在这个大厅上也不悔。」
黎育岷叹气,瞬间明白里头发生什么事,他伸手紧握住童心的,对她温润一笑,「怕什么,你是有夫君的人,天塌下来有我顶着,你不必担半点心。」
这话像一股烧热的铜汁,缓缓灌进她心里,在里头慢慢地汇聚成两个字,然后凝固。
那两个字不是丈夫、不是责任、不是道义,而是……欢喜。
比成就一笔难谈的生意更欢喜,比打垮一个商场敌手更欢喜,那感觉满满地、满满地充沛了她的心,很舒服、很愉快、很……幸福。
又一次沦陷,让她忘记但见新人笑哪闻旧人哭,忘记世间事往往始于希望、结束于失望,看着他春风拂人的笑脸,不自觉地,她点头。
紧接着,同样的舒服、愉快、幸福也充满黎育岷的胸膛。
他没忘记,才多久以前,她脸不红、气不喘就要把自己给出让,才多久以前,他还在心底怨她,不懂得吃醋嫉妒,可她真是个聪明的好学生,一学二学,就学会一个爱丈夫的好妻子的所有行为。
握住她的手,黎育岷带着她大步走进厅里。
庄氏一见到童心,立刻朝她怒指道:「这事儿四媳妇儿可得给我一个明明白白的交代。」
她想先声夺人,黎育岷却不接受,他一把将童心拉到自己身后,扬声道:「二婶想要什么交代,不妨冲着我来,何苦欺负侄媳妇儿。」
童心站在他身后,第一次发现他真高,高得像一堵厚实的墙。
向来都是她站在人前,替管事、替家人、替所有需要自己的人顶住风雨,一向都是她不畏惧的面对波折。
现在居然有个男人顺理成章挡在她前面,恐吓别人别欺负自己,她轻轻咬住下唇,脸上不见半分被欺负的委屈,只有满满的、满满的笑意。
傻瓜,她哪是能被欺负的主儿,只不过发现被人这样护着,不必动脑、不必算计,竟是这样安全、舒服。
真糟,继续下去,她会不会变得没斗志、缺乏脑筋,就像前面那两个闹腾得正欢的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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