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等在金銮殿了。本来皇上的绯闻被吵得沸沸扬扬,大家天天拿这事儿扯皮,人人都觉得田七站在了风口浪尖处,今儿这太监竟然还有脸来金銮殿,许多人顿时被戳了敏感点,也不奏别的了,摆出规劝圣上的姿态,拎出田七来一顿骂。
唐若龄及其小弟果断出列,帮皇上骂回去,说那些人“无凭无据、捕风捉影、居心不良、诽谤朝廷”。
对方回骂,说唐若龄之流“谄媚宦官、全无气骨、是非不分、奸邪佞幸”。
大家都是读书人,肚子里的墨水多了,连骂人的花样都高雅起来,四个字四个字的往外蹦,还不带重样的。田七听得目瞪口呆,叹服无比。
“别吵了!”纪衡怒吼一声。
双方果然噤声,齐齐看向皇上。
“这事儿吵了这么久,也该有个了断了,”纪衡说着,看向一旁的田七,“田七。”
“奴才在。”
纪衡也不知从哪里变出来一块明黄色绫锦,递给田七,“把这个宣读一下。”
田七展开绫锦,朗声读道:“符松年,一本;沐关,一本;章尚,三本;薛无庸,两本……”
这块绫锦充分体现了皇上出色的统计能力。田七一开始读得一头雾水,下边人也听得一头雾水。读到一半儿时,大家才渐渐发现这好像是奏章的汇总统计。最近给皇上上过奏章的心里一盘算,便有些明了:这份名单里统计的奏章,似乎全是跟皇上的绯闻有关的……
等田七读完了,纪衡说道,“朕登基五载有余,从来勤勉政事,未敢有半丝懈怠,上不负苍天,下不负黎民;广开言路,纳谏如流。虽然天资愚钝,但亦无愧于先祖英烈,”淡定地给自己脸上贴了一遍金,他目光往群臣中一扫,话头一转,又道,“自古忠臣直谏,谏社稷政事也好,谏俯仰修身也罢,全部是证据确凿,有一说一。你们倒好,也不知从哪里听来几句虚无缥缈的话,便捕风捉影,混淆视听,揪着无辜之人喊打喊杀,枉你们自称忠臣,这样做却又与市井愚民有何区别?!”说到这里,语气已然十分沉冷。
底下众臣见皇上发火,纷纷低头不语。
田七却是有些担心。皇上如此说虽不算过分,可是这样一来死不承认又反咬一口,那些大臣们岂能容忍?自古以来当皇帝的其实都有些憋屈,尤其是那些想当个好皇帝的。唐太宗想玩儿个小雀儿,都被魏征教训一顿,还故意把他的小雀儿憋死。唐太宗转身顶多骂一句“乡巴佬”,也不敢把魏征怎样。
在舆论上,皇帝是多受官员钳制的。官员们——尤其是圣贤书培养出的官员们,是不怕皇帝的。所谓“文死谏、武死战”,这些文臣自诩忠贤,真是什么都敢说,什么都敢骂,觉得皇上不会把他们怎么样,如果把他们怎么样了,那就是昏君,是要被史官记上的。就算他们真的被怎么样了,那也说明是“死谏”,是荣誉,青史会为他们正名的。
这几乎成为一种信仰。孙从瑞就是利用了这一点,才放心大胆地煽动大家给皇上上书。人越多,皇上越是不能把他们怎么样。他为了他的名声,只能妥协。
所以眼下听到皇上这么说,田七突然为他捏了一把汗。他是个好皇帝,她不希望他因为此事被史书记上几笔,被后人指责昏庸好色之类。
底下被批评的官员丝毫没有愧疚感。他们决定跟皇上杠上了。
这时,纪衡又道,“不忠不贤,裹挟圣意,罪不容恕。方才那份名单就是你们对此事所上奏章的统计,最少者一本,最多者五本。来人——把名单上所有人拉去午门外廷杖。一本奏章二十杖,两本奏章四十杖,以此累加。”
侍卫们还未动手,官员们已经炸开了锅。有人泪流满面地还在劝,有人哭天抢地指桑骂槐,还有丧失理智的,要直接往柱子上撞。大家虽然都是有文化的人,但是撒泼的本事并没丢掉,玩儿起真格的,并不比一哭二闹三上吊的妇人们落下风。
田七也傻了,她没想到他会用这种简单粗暴的方式来处理此事。
坦白来讲,这并不是最好的方式。但纪衡的目的也不单是为了打人。他更多的是要给田七一个安心,也给别人一个警告。田七被太多人盯上,她处境太过危险,谁都想往她头上踩一两脚。现在身为皇帝身边第一宠宦,她还总被不长眼睛的人找麻烦。往后进了后宫,她没有娘家倚仗,更显弱势,他是唯一能给她撑腰的人。反正现在田七是想低调也身不由己了,早就招人嫉恨。纪衡就是豁出去名声不要了,也要用这种悍然的方式宣告:田七不能动,谁动谁倒霉。现在不能动,将来更不能动。
——他就是宠信她,怎么地吧!
皇上一看就是有备而来。田七很快明白了他的意图。她一霎时心潮汹涌,红着眼睛看他,他却报以微笑,示意她放松,只管看戏。
田七怎么可能安静看戏。四十多个官员,最多的要打一百板子,肯定是要出人命的。他为她做了这些,她自是感动,但她不能当这种祸国殃民的人。最重要的,倘若真的廷杖,皇上指不定被传成什么样的昏君,这对他来说是极度不公平的。
底下的哭爹喊娘声吵得她脑子发热,她一冲动,跪下来高声道,“皇上,奴才有事要禀!”
她声音并不很大,偏偏所有人都听到了,闹事的官员们也停下来,纷纷看着田七。不知道这死太监还敢说什么。
纪衡握紧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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