点心房里,小月将一盘红艳艳的和田大枣洗干净了,悉数倒进瓦罐里。
此时天色已晚,窗外暮色渐浓,见初雪低了头,拿双筷子不停地搅动小铜盆里的阿胶浆汁,小月突然想起一事,便道:“姐姐,咱们都出来好几天了,怎么不见张大人来给你送书?”
听了这话,初雪心头突地一跳,搅动筷子的手不知不觉就迟慢下来,张居正不但是自己从牢房里出来这几天没有来,王爷中毒之前那些日子,也很少来了,他——是存心疏远自己了吗?既然如此,又为什么要救她?
见她没有回答自己的话,脸上神色流露出迷惘之意,小月不禁暗骂自己没眼色,忙笑着岔开话题:“用阿胶浆熬制出来的枣子,到底有些什么好处呢?”
“阿胶益气,红枣补血,两样混在一起,最是滋补。”说到这里,初雪就不说了,至于裕王需要这样滋补品来补肾,好应付后院那一妻三妾的轮流压榨,就不是她一个姑娘家能说得出口的了。
两人正谈论间,就听窗外一个男子的声音道:“又做什么好东西了?”
初雪的面颊一下子热了起来,小月扑哧一笑,扬声道:“张大人,我姐姐是做了好东西,正要送给你,让你进补呢。”
初雪大窘,白了小月一眼,却也知道不能怪她,谁叫自己没说清楚这补的到底是什么呢,她只道是好东西,裕王能补的,张居正肯定也能补呗。
说话间,张居正挑帘而入,初雪垂下眼帘,只用眼角的余光瞟了他一眼,多日不见,他似乎比以往清瘦了些,一双眼睛却越发有神了。
来到灶火前,张居正揭开瓦罐,只见一股阿胶的香气扑鼻而来,看见里面熬的红枣,顿时醒悟,不觉也有些尴尬。
盖上瓦罐,轻咳一声,转了话题:“我是来讨书的。”
初雪这才想起,他还有几本书在自己手里,便道:“我现在就去拿给你。”
说完,便自出去取书,等到回房,却见房里只剩下张居正一人站在灶台前。
她的心,又开始不规则地跳动起来,将两本书卷放在她和小月平日里吃饭的饭桌上
:“小月去哪了?”
“她去大厨房领东西去了。”他浑厚的嗓音似乎是从胸腔里发出来的,那么稳健有力,就像他宽厚的肩膀那般,没来由地让人觉得踏实。
初雪低下头,不敢正视他的眼睛。
张居正踟蹰片刻,突然道:“初雪,我记得,你曾经说过,你很想有一副自己的肖像?”
她一惊,那是什么时候的话了,她都不记得自己有没有说过,不过,一直以来,她的确是非常渴望能拥有一副自己的画像,只是请一个画师起码要二十两银子,这可不是她能承担得起的价格,他这么问自己,是要给自己画像吗?没听说过他擅长丹青啊。
似乎是看出了她的疑问,张居正笑道:“我是不擅长作画的,不过,我有个同窗好友,名叫林润,他的一手丹青妙笔,当世无人能及,今日晌午,你到顺承门外的淡然居等我们,我让他给你画副像,如何?”
“既然如此,那我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她抬起头,对他笑了一笑,却见他盯着自己的脸,目光灼灼,那眼神亮亮的,透着一种说不出的古怪。
她不觉一阵心慌,心底最深处,却有一种前所未有的,奇异的喜悦缓缓溢出。
淡然居,是京城最有名的一家茶馆。
实际上,这家茶馆的茶水糕点并不出彩,出彩的是它的老板,一个出身官宦之家,对琴棋书画嗜如性命的中年雅士,每日在茶馆里聚集了大批京城的才子名士,以及附庸风雅的京城官宦子弟。
午后,张居正早早就到了这里,他包的是二楼一个雅座,四壁都是以清脆的绿竹编成墙壁,甚是清幽。
今日,他下了决心约初雪出来,当然不仅仅是画像那么简单。
前日里,母亲的话重重刺激了他,只要一想到裕王提起她时,脸上那暧昧不明的笑容,他就没来由地一阵暴躁,这暴躁甚至在给裕王授课的时候,不知不觉流露出来。
有好几次,高拱都在私底下提醒他:“居正,咱们虽然得陛下旨意,教导皇子,可皇子毕竟是皇子,咱们不能失了应有的分寸,你可要小心在意。”
这个道理,他何尝不明白,可是,明白归明白,要控制自己的情绪,却是那么的难。
二十多年来,他一直是个能管的住自己的人,可如今,点心房里那个浅笑嫣然的女子,却让他在一日比一日深切的思念与渴望里,乱了方寸。
不能再忍了,他必须向她表明自己的心意,若是她对自己无意,那自己也好早早断了念想,若是她也有意……
她对自己,会有意吗?
想到这里,他的心顿时乱了,不由自主地胡思乱想起来。
“张兄,你在想什么,那么入神?”耳边响起一个清朗的声音,张居正这才恍然惊醒,只见他的好友林润,肩上背着一副画架,笑吟吟地跨进房里。
“我是在想,你能有什么事情拖到现在还不来,是不是陈家小姐又让你去画她绣的围屏了?”张居正半开玩笑地对林润道。
那陈家小姐是雍妃的侄女儿,林润的表妹,和林润自幼青梅竹马,感情甚笃,虽然没有定下亲事,可看情形,十有**是等着宫里的雍妃指婚了。
林润见他这般说,笑道:“她三日前才开始绣围屏,哪里能这么快就好了,倒是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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