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滩涂,一半无垠的碧蓝大海。即使多年过去,他依然能够清晰的记得自己曾经守护的疆域,记得那里的碧波咸清,记得那里的潮热的海风,记得钟鼓楼上,高高飘扬的南楚凤凰旗……不甘心,自然是不甘心的,可是那又能怎样?
雷宇晨眼看着天际发白,知道时辰不多便有些焦急,“孟天兰,等回了宫,你就要进刑部!一旦进去,你就完了!范行止不知道会用什么手段料理你,只要你点个头,我马上……”
画兰举手打断雷宇晨的话,有些轻微的失笑。这位雷宇晨将军在追女人和劝降这两件事上显然没有任何天赋,“不必再劝了,雷将军,如果如今易地而处,你会背叛你的主君么?”
雷宇晨的手腕放在膝盖上,他认真的看着画兰,“背叛我的主君?在问这句话之前,孟天兰,你有没有想过,你的主君和我的主君,是否一样?”
画兰静默。
雷宇晨一字一句,“我想不需要我提醒你,南楚的如今的态势用危如累卵来形容一点也不为过!可是,楚皇现在在干什么?他只顾着自己长生不老,只顾着跟自己的儿子玩斗心术!太子宇文靖,看似有才有能,却居然为了活下去,向敌国皇帝借兵攻打自己的弟弟!他为了自己的命,不惜引火烧身,打算将北周骑兵引入自己祖国的疆土!责难英雄、翻案奸人、诽薄经典、臆断古人、小人得志,这就是现在的南楚!上梁不正下梁必然歪斜,现在南楚满朝上下净是些麻木不仁,给根骨头就是主子的人,南楚皇族摧毁了一个国家的根本,一个民族的精气!你们南楚从上到下,脊梁已经断了!”
画兰的脸色渐渐变得煞白。
“孟天兰,你知不知道,同样的情形发生在北周的时候,我的主君是怎么做的?”雷宇晨按剑而立,多年前瓦拉那一仗多么凶险,小小的天子才刚即位,内政不稳,外敌难御,北周风雨飘摇,似乎整个江山的重量都压在小天子的肩上。
那可小天子没有后退一步,他站在战场最前锋的城楼上,挺拔如竹,鲜红龙袍旌旗一般飞舞,如同火焰在漫天黄沙狂风中烈烈燃烧。
流星一般的雨箭擦着他的脸颊和衣袂划过,他睫毛也没有眨一下,更没有后退半步,战场上的血腥和火焰泼上了城楼,杀声震天,那美得让人目眩的孩子定定站在城楼上,和拼杀的将士们一起守着星辰月落。
皇上他说什么?他说,此战定我河山!天子守国门,君王死社稷,如果北周覆灭,朕必不独活,死无面目见祖宗,朕便自去冠冕,以发覆面,任贼分裂!
在那鲜血重重的混沌厮杀间,霎时将士烈马都生出万丈豪气,国邦荣辱,士卒热血,需要铁血的君王在身后支撑!
当时,皇上不过是刚刚走出萧华宫的六尺孤儿,却已然有着铮铮铁骨,他与北周河山共生死,这河山就必然是他的。
雷宇晨紧紧盯着画兰的眼睛,“我忠于我的主君,是因为他值得!”
某种难以言喻的疲惫感从四肢百骸袭来,画兰整个人似乎脱力一般靠在车壁上,他的肩膀的弧度瘦削而单薄,从侧面看去肩胛骨似乎都有突出而扎人的弧线。
“你很幸运。”画兰放弃了争辩,微微的阖上眼睛,“你真的很幸运,雷宇晨。你所效忠的主君强大、圣明,可是我,我不幸,没有生在一个强大的国家,没有遇上圣明的主君。可是,难道因为这样,我就要放弃南楚了么?”
雷宇晨微微蹙起眉头,“不放弃又能怎样?孟天兰,我承认你是当世名将,甚至远胜于我。但是,仅仅一个名将无法挽救狂澜。战争的胜负靠的是整体国力和战力,而非一两个名将的得失。你即便用尽全力,也只能固守一两个城池罢了。等到一切尘埃落定,你连最后的城池也守不住。”
这个道理画兰自然百分之百懂得。他或许连明天也活不过,收拾河山又从何谈起?就算他能逃出北周,南楚又有谁能启用他?
可是……
“南楚,难道因为它贫苦,积弱,我就要放弃它么?”画兰轻扬嘴角,缓缓摇了摇头,“雷将军,那是我的故乡,我的故国。就是拼尽一切,我也要护——即使只有半座城池,即使只有一时半刻。”
气节是他所有的,重要的东西,一个人如果连骨子里的骄傲都没了,还有什么用?或许有人认为“活着”才是最重要的,哪怕卑躬屈膝的活着。可如果每个人都都这样的话,那么早就亡国了,南楚皇族都是一堆软骨头,可他孟天兰并不是为了这些无能皇族在坚持。
“我孟天兰,宁可站着死,不可跪着活。”画兰转头看着雷宇晨,一线火光窜进那双琥珀色的眼睛里。这个白发男子有着清秀而温柔的容貌,连气质都是柔婉的,难怪会被教坊选入后宫,可是雷宇晨从他眼睛里看到了只有最坚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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