吸了一口气,猛地从床上坐了起来,她窸窸窣窣地换好了衣服之后,就拿着手机又一次百度了一下“谢司令墓地”的地址。
她有些好笑地扯了扯嘴角,在走出了酒店的时候还在想,醒来五天,特地从北京飞到了上海,赶着要为自己扫墓的人,她应该还是第一个吧。
但实际上——
她的脑子里兀地想起了刚刚那帖子上的几句话——
“谢主席夫妇和张腾飞也要求把自己葬在了谢司令墓地的旁边。”
“韩越老将军昨天就已经坐上飞机飞往上海了。”
她蓦地就在想,她应该是要去渐渐这些老家伙、老战友们的。不管是这些已经走了的,还是已经白发苍苍、仍旧健在的。
在酒店的门口拦下了一辆出租车。
她只对着开出租车的司机师傅说了一句“去谢司令的墓地”,甚至连百度到的具体位置也都还没说,那司机师傅就简单干脆地回了一句“明白了”,“唰”一下就带着她往目的地疾驰去了。
她心里有些莫名。
哪怕是在那个年代还活着的时候,她对“铁血军极得民心这件事”也仅仅是有一个十分模糊的概念。那时候的她,整天都忙着去收复失地了,其余一应召开宣誓会、发表通报通电全国的事宜,总有张腾飞去替她应付,她自己是鲜少去参与这样的活动的。
不解间,忽然想起刚刚帖子里有人提到的“盛况”。
锦颐从口袋里掏出了手机,又搜了搜“谢司令下葬视频资料”,等搜索结果出来了,干脆就用流量点进去看了起来。
直到看完,她才了解了所谓“没有一个角落是空荡”的含义。也理解了这里的出租车司机对“谢司令墓地”地址极其熟稔的缘由。
或者,不仅仅是出租车的司机师傅,而应该是所有的上海人,都对这个地址格外熟悉。
心里有些触动,锦颐下了出租车。
手里拿着让司机停车后,在路边花店随手买的几捧菊花。就按着网上搜到的具体位置,找到了“自己”、以及在“自己”四周的谢锦言、袁幼卿和张腾飞的墓碑。
她把手里的几捧菊花,分别放在了几座墓碑前、包括她自己的。
放完之后,她就盘着腿,随地坐在了自己的墓碑前,呆呆地看着自己和他们墓碑上的照片。
在从军之后,她就再也没有照过照片了。所以,在她的墓碑上,他们给她挑的,是她十七岁刚到上海那一年、穿着一身素净的旗袍拍的照。
她想,这一定是谢锦言、或者齐玉茹、谢峰德翻出来的。这些照片,只有他们才有。
而和她墓碑上那张明显太过稚嫩的照片比起来,谢锦言、袁幼卿和张腾飞墓碑上的照片,则显得老了许多。
她猜想着,这些照片,一定是他们在新华夏成立以后,人们活得最幸福的时候拍下的。
她不知道事实是不是这样的,但她是这样希望着的。
她凭借着这些照片去想象着他们还活着的时候是什么样的。
她想,哥哥应该是威严又不失和蔼的、他是个优秀的领导人。她想,幼卿、她的好友、她的嫂子,应该是大气温婉的,她是华夏的第一夫人、也是闻名世界的女商人。她想,腾飞应该是平安喜乐的,他只用负责平安喜乐。在经历了这么多,那些加诸在他们这些军人身上的重担,早早就该从他们身上卸下来了。
锦颐呆呆地坐在自己的墓碑前面,想了很多很多。但最终她伸出手,用手指轻轻抚在了自己墓碑上那张停格在了十七岁的照片上。
她想,如果没有那场变故的话该有多好。
她应该要亲眼见证新华夏的成立,应该要亲眼见证华夏屹立在世界之巅,应该要……和这些比亲人更亲、比生命更重的战友们一起变老……
“吱吱呀呀——”
脚步碾过落叶的声音,和轮子驶过的“轱辘”声交替着在身后的不远处响起。
锦颐收回手,从地上站了起来,回身往后望去,便见着一个年轻人,正推着一个坐在轮椅上的老人,自百米外的小道上缓缓而来。
那老人的头上,就连白发也没剩下多少了,脸上更是细细密密的布满了皱纹和斑点。他的眼睛浑浊,除了手里还死死地捧着几束鲜花,整个人看起来都是昏昏沉沉的,半点也看不出他年轻的时候是什么样子。
但哪怕不曾在网上搜过他的照片,莫名的,锦颐就是能知道,这就是韩越。
“咦?这位姐姐也是来为谢司令扫墓的吗?可真是早的。”
年轻人是真的年轻,看起来也就是十七八岁的样子。他说她来得早,是因为他确定她是在他们前头来的。现在的时间大约是八点,在他们进到墓地以后,这片墓地都是暂时要被随行的警卫人员封锁的,那么也就是说,她必然是在很早的时候进来了。
锦颐没有回他,她只听清了他叫她姐姐。
猛地一下,她忽然回想起,似乎,韩越是比她还要小两岁的。
只是那个年代的军人,是没有年纪大小之分的。上到了战场,他们唯一的区别就只有“牺牲”和“活着”。所以,在和他相处的过程中,她每每总要忘记他比她要年幼的这一事实。
而现在,在她面前的,这个比她还要小两岁的韩越,已经苍老得连出行都需要坐在轮椅上了,哪还有当年在战场上开枪轰炮的半点风光?
英雄迟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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