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万幸、有无奈、有茫然……
却还有心痛。
他知道的,一直都知道的,他一个郊城里的教书先生如何配得上天下帝姬,更何况他还身有残疾。
身心健全的男子站在宸萻公主身边他都会觉得公主可惜了,那样绝代风华的宸萻公主,究竟有谁能配得上?配一个瘸子,岂不是太天方夜谭?
明明是一直以来都知道的事实,为什麽如今赤裸裸被人掀开後宛如在他心上插入一把利刃,剜出一口口鲜红,撕碎了他所有的思考,疼的他不能呼吸。
谢先生眸中很快闪过的黯然小皇帝看在眼里,他冷声又道:「朕不知道姑姑欣赏谢先生哪一点,但是单凭谢先生残疾,朕就不允。」
小皇帝坐在树上,以一种傲然藐视的神情居高在上。
谢先生垂下眼睑,从叶间穿过的弱阳打在他脸上,为高挺的鼻翼增添上一层阴影,睫毛长长密密收起所有情绪,他双手无力的握起又颓然松开,最後强笑道:「草民知道的。绝无高攀宸萻公主的心思。」
「知道就好。快走吧。免得朕被姑姑发现了。」小皇帝转过身,留给他一个娇小冷漠的背影。
谢先生离开後,树影一动,暗卫茗茶现身在树梢上蹲着,他面无表情,「陛下,公主殿下会生气的。」
小皇帝木着脸,「他过不去自己心里残疾那关,这人就没资格站在姑姑身边了。」
「不是,属下是指陛下让属下用轻功送陛下上树躲藏的事。」茗茶神色自若道。
谢先生浑浑噩噩走到哪里也不知道,他眼前的景物似乎模糊一片,脑袋就如一颗巨石投湖,激起浪花溅的他遍体麟伤,左胸口隐隐作痛着。
与公主的所有回忆如汹涌潮水席卷而来,初遇的惊天动地,一次次暧昧话语,馥梅城齐力救树,有惊无险地绑架……
不知何时他已经将那人放在心上的位置,不知不觉贪恋她的笑,想要更多她掌心的温度,奢望更多陪在她身边的时光。
太可笑了……一个瘸子妄想着公主……
他摀着脸,痛苦得不能自己。
既然前进不了,就只能後退。
「残腿怎麽了?本公主还缺颗牙呢!」公主含笑的声音蓦然在耳边响起。
谢先生猛然抬起头,却是虚无一片,胸膛传来的鼓动像是轰雷声不停落下,似在提醒着他该停下脚步了,再往前便是越线,那条……名为身份的浩瀚巨线。
天空忽然下起粉白雪花,如棉絮轻盈洒落在谢先生的掌心中,想要握紧,却立刻化作掌心的冰凉消失无踪。
是的,该停下了。
他的目光深邃犹如坠入无尽幽谷中,黑瞳不起波澜如死水,大力甩掉掌心的晶莹,像是下定什麽决心,谢先生儒雅的颜容筑上一层厚厚冷霜,再不复见任何一丝温和柔色。
很多时候,我们只是忘记正视自己的内心,总是在执意听着别人给予的。
「先生!」树丛边忽然冒出一颗头颅,子顺晶亮的黑眸眨呀眨。
谢先生回过神,长长浏海如茂密柳条垂下,双眼朦胧如雾,他蹲下身柔声道:「在和公主玩捉迷藏?」
「先生怎麽知道?」子顺扬起惊喜笑容,随即神情警惕小心翼翼观察四周,然後拉着谢先生的手一起躲入草丛中。
一大一小屈膝坐在草丛里,谢先生俊逸的脸上明明暗暗打上从叶间透进来的阴影。
「子顺,宫中一切可好?」谢先生偏过头问。
「好,宫中的人都待我很好,有时候睡醒还以为是梦一场。」子顺掩嘴偷偷一笑,满足的说,随即又道:「先生,我打算明年参加春试报答公主的恩情,您说,我一个从乡下来的可能考上状元吗?」他有些茫然。
温暖厚实的大掌覆盖在子顺的发旋上,谢先生如清水的嗓音低低道:「可以的。只要你努力,成果是无非贵贱与身分的。」他顿了顿,哀戚自嘲道:「真正需要身分的是驸马这个位子。」
谢先生说的极小声,如风一般吹过即逝,子顺来不及捕捉便消散在空中,他愣了愣,隐约只听见驸马两个字,於是疑惑道:「谢先生因为驸马的头衔不开心?」
成为驸马,不是该开心吗?
谢先生缓缓摇摇头,又点点头,却是无语。
答案,他已经不知道了。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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