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抱鸡娘娘粗嘎一笑,傲慢道:“臭破鞋有臭破鞋的乐处,你这五十年的老童子鸡,又哪里晓得。”她朝床上乜了一眼,“我养的这尸,千年难遇。你要给我弄坏了,我跟你没完!”她已经慢慢挪到墙边坐了起来,双手被缚在身后,双足也被捆着。
“千年难遇?嘿!”法遵一脸小丫头没见过世面的鄙夷,“长得是俊,到底是个瞎子!我琢磨了十年阴间人,见过许多品相比他好的!小臭——婊——子你才见过几个!”
法遵伸手去解李柔风身上的法绳,愤愤道:“要不是你这个小贱人逼得我给龙老头下了醒尸印,我还不想用这个臭瞎子的肉身!”
醒尸印太过凌厉霸道,一旦下下去,龙员外彻底失智,再也恢复不了正常。张翠娥隐约明白了法遵想做什么,一抬眸,只见长而粗糙的绳索从李柔风肩膀与双胁中抽出来,混杂着破碎的血肉。
李柔风依然紧闭双眼,乌睫如颤,死白皮肤上,渗出细密汗珠。
张翠娥倚靠着墙,双手在背后,一点一点地转动腰间小布包。
“小王爷做鬼做了这么久,定是想重新好好看看这世间。”法遵一边抽出法绳,一边像个老妈子一样絮絮叨叨,语气怨毒,“龙老头老是老了点,但那具肉身,起码什么都能做。附在这瞎子身上,能看到什么!——小贱人,要不是看你是个阳魃,我现在早就将你碎尸万段!”
“你说的小王爷是萧焉的长子?”
“呸!”法遵重重啐了一口,骂道:“萧焉那有眼无珠的狗东西!就该断子绝孙,死个精光!”他咧着那漏风的嘴,道:“我选中的,是吴王的长子。倘是能让小王爷复活,还愁做不了吴王的王师吗?”
他的笑声嘎嘎的,阴戾而悚然,惊起屋檐上站着的几只乌鸦。“到时候,那伪君子通明又算什么东西!还不得老老实实跪在我面前,喊我一声天师!”他挥舞着手臂,“我要让他给我洗脚!”
张翠娥想此人为了做王师,已经走火入魔。吴王萧子安之前确实有个独子,长到十来岁上,忽然在去年亡故。他疑心是萧焉所为,故而在打败萧焉之后,杀了萧焉全家。
窗外的夜色越来越沉,阴氛愈发的浓厚,横塘之上,不知有多少阴魂已经蠢蠢欲动。
张翠娥扁扁的声音冷笑道:“你就算复活了小王爷又如何?这具肉身里,难道流的还是萧子安的血吗?我不妨告诉你,这人名叫萧哉,是萧焉的亲弟弟,你把他送到吴王身边,倘是他生了个孩子继承王位,那吴王的天下不又变成澂王的了吗!”
这句话一下子刺中了法遵,他佝偻着腰在地上书写符阵的动作登时顿住。然而他转念一想,萧焉哪来的胞弟!还叫萧哉?破财消灾吗?分明就是这贱女人的胡诌!他气得胡子飞起,跳上前去抓着张翠娥啪啪扇了两个耳光,骂道:“下——贱——婊——子!竟敢骗我!”张翠娥反唇讥刺:“万一是呢?”法遵跳脚大叫:“本天师会换一个阴间人!你以为我会一直用这个瞎子?!”
他忽的看见张翠娥背在身后的双手在动,将她推到房屋中间掰开她的手,却见她手心里抓着一只红头蜈蚣。法遵将蜈蚣一把抢过来,扯作数段扔在地上,用草鞋底板狠狠地碾,唾沫四溅地痛骂道:“下——贱——婊——子!要不是看在要拿你这个阳魃养着小王爷的份上,我剁了你喂驴!”
法遵气吼吼地转身,忽然觉得透心窝子地凉。一低头,胸口桃木剑的剑尖突出寸余,滴下暗红的血。
他隐约听见抱鸡娘娘附在他耳边说话,声音又扁又细,像阴风一样钻进他的耳朵,毫无温度——
“我就要这个阴间人,就要这个魂,别说小王爷的魂,就算换成天王老子的魂,我也不许!”
胸口的桃木剑剑尖一拧,从身后拔了出去。法遵圆瞪着双眼,扑倒在地。
他在想,这个女人手无寸铁,是怎么把他绑的绳索解开的。
然而没有人回答他。
将土屋中搜罗到的一些细软胡乱塞入怀中,瘦小的女人背起李柔风。修长的身躯迫得她低低地弯下身子,她几乎站立不稳,扶着墙一步一步蹒跚地向外移动。大黑马候在屋外,她将李柔风一点一点地搬上马背,几乎用尽了她全身的力气。上马时,她咳出了一口血。
但很快,大黑马驮着两人驰出了院门,消失在夜色里,那头毛驴笨拙地跟在他们身后。
土院四角的火把仍在燃烧,暗红的火烬飞出焰心,被夜色染作漆黑,坠落在院中地面仍然蠕动的手脚和头颅上。
一道颀长的人影从夜色中走出,衣袂飘然。他背着双手,款步走进土屋。
他站在土屋中上下十方望了一望,静定的目光落到地上散开的绳索和破碎的蜈蚣身上。他捡起那段粗大的绳子,见断口处被某种并不算特别锋利的东西割得稀烂,上头沾着好些血迹。
“痴孽东西。”他拿着绳索冷冷一嘲,“也不看看自己是怎样一个腌臜俗物,便一心妄想攀了那金玉之质。”他将断绳往地头一掼,冷笑道:“焚琴煮鹤,牛嚼牡丹。”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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