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雪袖又道:“上京厉害的伶人很多,我在上京时,响九霄和小玉楼都在那里。若都排大戏,新音社上座儿是要更好一些的。”她思虑了一下,明确的道:“这是因为我们的大戏戏本子新鲜——无论是南腔,还是北戏,大家都看过太多太多,有些腻了。”
萧迁微微点头。
“但若是折子戏,是不好说的。”商雪袖声音略低了下来,说到这里,她有些茫然了,道:“完全摸不清有什么规律。就拿大戏或者连台本戏来说,也不能总演全出的。挂折子戏的时候,《画眉桥》一折就没有《馆娃宫》卖的好,但若要只凭这个就说载歌载舞的卖得好,似乎又不是这样。比如《别姬》吧,一样有剑舞,曲子、身段也精彩极了,可座儿却连《舍子》都不如……”她看到萧迁极专注的看着自己,急忙又解释道:“我说卖得好,并不是说座儿。新音社在上京那么久,我也拜会结识了很多人,里面不乏极痴迷、极有见地的戏迷……”
“上《画眉桥》和《别姬》的时候,有见地的人来的少,对么?”萧迁道。
商雪袖睁大了眼睛,是想开口问“你怎么知道”来着,可不过一瞬间,又想:萧六爷什么不知道呢?
萧迁道:“听说新音社被宣进宫,同去的有响九霄的班子,唱北戏的《双星》?”
商雪袖点点头。
“可有听到?”
商雪袖摇摇头,道:“我们在他们后面演,只在台后隐约听了一点儿。我们明剧的《双星》一折,是整出戏的收尾,虽然讨了巧,可的确拿了宫里的赏赐,说明还是很好的。但是北戏的这一折,那天在宫里却和我们拿的赏赐一样,没有拿到什么额外的……”
萧迁靠在椅子上,嘴角不屑的挑了起来,中断了商雪袖的话:“赏赐算什么?”
这话音冷冷的,似乎也带了对商雪袖的不认同,一对凤眼挑了过去,整个眼神仿佛都在表示商雪袖已经被这些肤浅的东西迷了眼。
商雪袖一个激灵,惴惴不安的自觉站了起来。
“听说你还赠了响九霄自己改的《长生殿》戏本子?”
“我……我是觉得若是这些大角儿们愿意唱明剧的话,明剧的推动会更快一些,六爷是怪我擅作主张了吗?”
“不是。”萧六爷打开了扇子,边扇边道:“若说对明剧来说,这么做可谓百利而无一害。不过对你,可就说不定了。这个本子,若是响九霄吃透了,同时演,你演不过她。”
商雪袖的脸腾的就红了。
她的嘴紧紧的抿着,固执着没有说一句话。
萧六爷只瞟了她一眼,看到她眼里的不服,还有不解。但他只面无表情的移开了眼睛,再也没有再看她一眼,不再说话,而是悠然的端着酒杯,抿了一口。
这样的安静,和冷落,在三年中发生过那么多次,每当萧六爷的问题她回答的不好的时候,他也是这样沉默着,直到她自己想明白为止。
站了好一会儿,商雪袖才平复下来,她心中有些悚然了,在这夜风凉凉的小院中,出了一后背的汗。
从什么时候起,她不愿意听到任何说她不好的话了?
又有多久,她没有听到过这样的话了?
她的腿在打颤,立刻低了头,道:“六爷,我知道错了。”
萧迁看着她,万千感慨,最终还是和缓了声音,道:“这样的话,除了我,没有人能和你说了。”
就连邬奇弦都不能。
第一百一十一章 问情
萧迁今夜见了管头儿、大岳和邬奇弦,或许外人看来,管头儿和大岳主导着戏班子,聊的时间应更长一些,但事实却是只寥寥数句过后,二人就离开了,反而是邬奇弦在此处呆的时间更久,说的话更多。
对比多年前正求成名的那个邬奇弦,现在的他,对萧迁那一份佩服和尊敬是不变的,但心境、阅历早已大不相同,成了南腔老生宗师的他,也不再需要有人传业授艺。
这也是萧迁赠他一部《梦黄粱》以后,再无他话的缘由。
聪明人,原本就是一点就透的。
他们聊的是商雪袖。
现在小院中的人换成了萧迁和商雪袖,萧迁对着她道:“坐。”
商雪袖这才敢再次坐下。
萧迁道:“戏是假的,可情理是真的。有些戏,连层次略浅的内行也看不出来。但内行如邬奇弦,或那些极有研究的,像你这些师傅们,一旦入了眼,也就露了短儿。”
他看商雪袖仍是有些懵懂,还不知道所谓“短儿”在哪,又道:“那些你说的上京的老先生们,为什么有的戏挑你的看,有的戏又不看呢?你可知道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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