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给在场的驼队的人留下了很深的印象。
大汉也是在这个时候对顾林赞叹有加的。第一次见顾林的时候,他感觉以顾林幼小的年龄为标准,他说的每一句话都是过于成熟的幼稚,但现在,他突然产生这么一种错觉,顾林说的话是过于幼稚的成熟。后来继续在沙漠中行走的某一天,大汉用和蔼的语气告诉顾林,有时凭蛮力是不行的,还需要技巧。说着,他用一根小巧的木棍为顾林演示了怎样把木箱一点一点撬动,然后使木箱进入进货车的木板之中。
顾林安静地看着大汉为他演示过程,脑海中思索着什么,但没有说一句话。
再后来是依旧每天看似不变的沙漠漂流之旅。不变的不仅是沙漠的景观,还有所有人一成不变的生活方式,丝毫没有因为队伍中多了顾林这个小家伙而发生什么改变。
在一天沙漠中的风暴将来之时,自幼在沙漠中生活的顾林第一个觉察到危险的来临。他连忙报告给驼队领头四十岁年纪左右的中年男人。
男人在看到远方卷起的漫天黄沙之后脸色大变,但在顾林给的几个可以避开沙尘暴的方法后,就有条不紊地派发命令,所有人热火朝天的忙了起来。
顾林在这个过程中也是忙碌的,他要指导每一个人怎样扎才能抵挡沙尘暴的帐篷,而且还要对已扎好的帐篷做细致的检查工作。
最后沙尘暴如兵马浩浩荡荡踏过这片土地之时,在帐篷中卧着的顾林细细聆听沙尘打着帐篷的独特的沙漠声响。这是从小在沙漠生活的顾林所认为的落雨之声。虽然不是真正的落雨之声,却也在黯淡无光的白天为他带来雨天的凄凉之情,勾起他那一晚绚烂又悲伤的回忆。
他蜷缩在被沙尘压得有些发扁的帐篷中,狠狠地捂着不断传来绞痛之感的胸口,咬着牙忍住想要流下的泪水。
这场沙尘暴来得突然,走得也快,不久之后就散去了,惟留下被掩埋在沙尘之中的帐篷。
众人陆陆续续从地下爬出,然后检查每人所守的货物。因为提前做好充分准备的缘故,所以没有任何伤亡和货物损失,这让领头的中年男人非常高兴。他看着从帐篷中走出独处在一边的顾林,本想对顾林说些什么,但看见顾林泛红的眼睛和把胸前捏皱的衣服,也就缄默不言,只深深的看去一眼,微微叹息一声。
那晚大家在燃起的柴火堆旁高谈阔饮,顾林在大汉的热情怂恿下,也尝试喝一口发黄的浊酒。
酒的辛辣不是顾林能接受的,所以在入肚的那一刻,他感到有团火焰在腹中燃烧起来,把他呛得眼前浮现起湿湿的水雾。
这一幕让在场的人看到后,又多一个调侃顾林的谈资。
而顾林在这个喝酒的夜晚,只睡些许时辰就醒来,然后再也难以入眠了。
沙漠中的夜晚是宁静的。在这无风无月的夜晚,惟有大汉鼾声时断时续地飘来飘去。
深夜之后,大汉的鼾声也渐渐失去气力般消去,这时的他感到格外的孤独寂寥,许多陈杂的感情都涌了出来,他知道这夜再也睡不着了,同时也知道了酒不是好东西。
接下来的日子是平静无事的,驼队走过的痕迹又被风沙重新掩盖起,仿佛从未有人来过一般。
顾林也慢慢认识了驼队中每一个人,却还是少有话语的。
当某一天清晨在整装货物重新出发的时候,顾林又一次的面对了这个和自己身体不成比例的木箱。他把木棍排成一行,铺在木箱的下面,然后推动着木箱轻而易举地滚动上木板。
这一幕让魁梧大汉惊讶不已,而顾林在第一次把木箱搬上木板后露出了灿烂的笑容。
这是大家在接触顾林的这些日子里第一次看到他的笑容,这笑容才和他表现出的年龄相符,而大汉却在这笑容中看到了顾林潜力无限的恐怖,领头的中年人却多看顾林几眼,眼中潜藏的神情让人难以捉摸。
在沙漠中平淡的日子也是特别快,从顾林加入驼队之时起已有十天了。
这十天中顾林克制去想那晚父亲的事,却在噩梦中一遍又一遍地重温着。他在白天还能做到不去想,却发现自己熬不过黑夜。终于在一个凄冷的夜晚,帐篷外惟有孤狼连绵的嗷叫,他猛然从睡梦中惊醒,全身冷汗连连。
这一举动也让同样在睡梦中的一些人醒了过来,他们这时知道顾林是一个有故事的人。可每当询问顾林过去之事时,顾林都会以不属于这年龄的阴厉之色狠狠地与询问的人对视,这种对视有时会让人心底不由自主泛起阵阵寒意,这也是令驼队的人最好奇又最担忧的事情。不过领头的那个四十岁左右的男人倒是猜测出了顾林的身世,他说:“紧邻这片区域的边陲之地已经失陷,他应该是从战争中逃亡的流离失所的人。他不想说,你们也不要再问了。”
领头的话让很多人都深信不疑,于是带着这样的猜测再去看顾林时,果然发现他身上有着许多逃亡的人的影子,比如从不谈及自己的身世,对家乡之类的话语也特别敏感。而在邻近沙漠边缘的几天,更多人怀的是快要到家的亲切之感,平时谈论的话题也不再是见过的种种事迹,而是和各自家庭的闲事有关了。这时顾林总是一个人,躺在离驼队很远的黄沙之中,望着看不到边际的天空,眼中一次又一次被泪水浸出明亮的光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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