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德仲是真的打算走了,哪怕没有在醉仙楼的一番对话,齐德仲也不会在长林郡久留。
并不是他害怕蒋文书,那样一名书生,齐德仲不动用半点法力,仅凭筋骨之强都能随便折腾他,但是那毫无必要,摄心已成的修行人,不会因为别人寥寥数语便动摇心境。
太上有云:大直若屈,大巧若拙,大辩若讷。
齐德仲仍旧有心与蒋文书言明自身举动,说明他修行尚远远未足。
齐德仲离开真正的原因,是因为他在鹰扬匪寨招惹的那只妖怪。
自称金圭上人的妖怪是何来历、原身为何,齐德仲一概不知,甚至连他具体所在的位置也无法窥探得知,钻地龙不愿说、齐德仲也无法进一步摸索。
经此一事,齐德仲与金圭上人可谓是彻底结仇了,齐德仲倒不担心对方会找上门来,那样反而更加方便了。
妖怪出身飞禽走兽,天性易受惊,所以即便知我通灵、有了修行法力之后,也一样懂得自保与藏匿。鹰扬山看似不大,可如果金圭上人下定决心隐藏起来,齐德仲就算翻遍山中每一寸角落,照样找不到妖怪藏身之所。
另一方面,以齐德仲对金圭上人的猜测,这只妖怪亦擅权谋手段,否则不可能跟钻地龙那样的狡猾之辈达成合作。如果金圭上人改头换面来长林郡祸害,那以齐德仲现今法力可谓是防不胜防。
尤其是战乱将至,最是这等妖魔鬼怪、牛鬼蛇神蠢动雀跃之时,金圭上人要作乱,可不会看时机如何,肆意在长林郡中扰乱破坏,受害的终究是无辜百姓。
如果因为自己而使得无辜百姓受害,金圭上人固然该斩,可齐德仲也未必有预防之法,所以趁早离开仙霞观,金圭上人才不会将目光集中在长林郡城。
真是讽刺,齐德仲当初在聚义堂中扬言让金圭上人尽情逃亡,如今自己离开仙霞观之举,反而更像是他要逃跑。
齐德仲无甚外物随身,灵墟玉简、铜镜法器、绝云剑皆是随身之物,剩下的一些行李略加收拾,装成了两个大包袱,里面大多是陈员外半年多来馈赠礼物,齐德仲只带走了一部分。
虽然说齐德仲与陈员外已无所亏欠,仙霞观的地契房契都留还于陈员外,但这样一走了之还是不太妥当。
临走之前,齐德仲留下了一封书信,连同地契房契一同放在后院静室之中,内中谈及的,皆是劝谕之言,毕竟相交一场,齐德仲也不愿见陈员外身陷乱局之中。
只可惜,天下乱世已至,谁也不能置身事外,唯有自守清静心境。
仅此一番经历,齐德仲忽然无比向往起太华灵墟中那清静极致的出尘气象,尘俗中一切纷争皆无法波及至太华灵墟之中。
夜色朗朗,似乎也因为两伙匪帮的覆灭,而显得天朗气清。齐德仲趁着夜色,足下霜雪染上了月色光华,齐德仲一边催动奇门神行步,一边运转采月炼形法,好似月中仙人一般,只留下仙霞观空空如也。
月上中天,以齐德仲的脚力,离开长林郡城已有七八十里,荒郊野外、杳无人烟,齐德仲也不以为然,趁着子时阳生,寻了一处溪涧泉流潜心运功。
这种山林荒野之地,齐德仲当然不可能移神进入太华灵墟,虽然移神入境时,形骸体魄非是全无所感,但灵觉六识对现实外界的感知大大减弱,最好还是在安定房舍之中进行,如果有像飞云门那样的门派驻地那自然更有助益。
元神内守、元气巡行,即便天寒地冻,齐德仲身心内外依旧是洋洋暖意,看着潺潺涌出的地底暖泉,齐德仲回顾着自己过往修行种种。
飞云门道法早已忘却,但戒律仍熟记于心,这也是齐德仲的修行根本,而他现今所修的《黄庭十三剑》,养气炼剑之法通博而不失中正,只可惜残章有缺,不能指引未来长久修行。
自古以来,九州修行法诀传承,除了有具体的经卷典籍、以文字记录在案,还有就是以玉简存载、或直接以法力凝炼道种心印,代代相传。
尽管历代先贤尽量言简意赅地形容各个修行境界,但落实到每一个独立的修行人,所见所闻所察,皆有细微不同。这无非是因为每一个人来到世上,本身就有所不同,修行事实为独私之举。
齐德仲拒绝蒋文书的要求,原因大致就是因为如此。修行师长在传法传戒的同时,也在不断观察与考验传人,这个过程不是单纯的教导句读文章,而是摸索出一条让传人不断改良自我存在的道路。
道法修行,从来都不是简单获取某种名为“法力”的力量,有的修行人,境界高绝、修为深厚,却极有可能直至飞升,都鲜有动用法力的时候。
所谓法力,并不是一种可以一言以概之的事物,它是修行人认识自我、认识世间,同时在不断改造自我的过程中,对世间造成影响的体现。
仔细回想,人世间千百年来变迁无数,远古先民刀耕火种、后来牛牵铁犁,曾有钻木取火、如今燃煤生火,物用之不同,实则出自世人历代对世间与自我认识,从而做出的影响。
若是纵观古今若眼前一瞬,此巨大转变不啻施展修行法力,人世间的种种繁华景象,不也是一场漫长而无休止的修行么?
就以用火为例,若用火是为法术,那戒律为何?远古先民未必真有立戒之心,却必有自警之举,那就是——不要玩火。
修行人立戒,实为自警、自保、自安、自益。入门修行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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