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刻,他颤颤地伸出手,握了一下儿子的手指,指尖冰凉如玉,但没有甩开他。叱罗杜文在突然涌起的心酸里了悟到一件事,他扭头看着柴垛里的贺兰皇后,说:“你今日这些话,不过就是想挑拨我们父子相疑,不是么?”
贺兰氏愣怔了片刻,便笑了起来:“挑拨?呵呵,杜文,你以为今日这样瘫坐在辇车上的一个废人,还可以当那个杀人如麻、以铁血之腕使得万众膺服的大汗?我不需要挑拨,你自己的恶贯满盈,尽够你自业自得、受到报应了。”
她亦转向罗逾:“宥连,你阿娘后来眼睁睁看着你父汗虐杀她前头的儿子——你的兄长,求情亦不得,出家亦不得。她是极倔强的性子,于是选择了赴水自尽,还拉上了你。你父汗不过是爱他自己,从你母亲死后,恨她无情,便把所有仇雠都倾泻在你的身上。你今日孝他,他当日却活生生地折磨你,让你娘亲的在天之灵瞧着心疼。你呀,傻孩子……”
这里的一对夫妻,都是满怀着恶意,在最后的时刻互相折磨,还不忘拽上罗逾,可以彼此攻击得更淋漓尽致。
罗逾目中一阵朦胧,却始终掉不下泪来,心脏被一双无形的手紧紧地攥着,绞得疼痛,扭得发紧。
他在世就是个罪孽么?父亲不爱,母亲不疼。
真相之有,不如无!就是在皇甫道婵宫院生活,他还有个心灵的寄托,她对他不好,可至少是他的寄托,而不是像现在这样,被抛到孤寂而自卑的荒漠里,发不出呐喊,呐喊出来也无人去听。
“逾郎。”他突然听见身后有人在叫他,“总算找到你了!”
回眸一看,疑是做梦:杨盼那张明媚的脸正在背后,一双长着小涡的小白手撑着他的腰,对他满是爱意地送了一个微笑。
周围都是人,她却毫无畏怯,伸手环住了他的胳膊,仰着脖子,似乎在骄傲地宣布:罗逾,你不孤单,以前没有人爱你,可你现在有我。
☆、第二一三章
罗逾终于觉得心里那口气透了出来, 他伸手握住杨盼的手, 她的手小小软软的,绵若无骨, 可是却带给他安静和力量。
往事既然不可追,那么今日有她在,他还可以找到继续勇敢下去的理由。
罗逾终于说:“我不想知道往事了, 我也记不得我阿娘的样子, 记不得以前的任何一件事。譬如我是个孤儿,如今也蒙上苍恩典,活了下来, 活得很好;更蒙上苍恩典,我都忘记了,都忘记了。父汗,可敦……”
说到“恩典”, 他顿了顿,然后望了望他们两个,笑了笑, 又说:“能忘掉的,就忘掉吧。忘不掉的, 就留存在心吧。”
叱罗杜文和贺兰氏都突然沉默了下来。
罗逾拉着杨盼,慢慢踱步到了垂花宫门里。柴垛堆得高高的, 酥油散发出牛乳的芳香,干花虽然枯萎,隐隐还能看出五彩的颜色。一阵风吹来, 两边长廊摆放的烛火摇了摇,篆香的青烟细细地飘散在空中。
罗逾四顾了一下,取了正中一支精致的松明火把,在放在神龛旁的描金烛上点上了火。
然后转身问萨满傩师:“还需要什么?”
那傩师从愣怔中灵醒过来,摇摇头说:“我这就请神。”又对柴垛中的皇后躬身道:“请可敦拿好东西。”
铃鼓声、歌哭声,从傩师动作中传来。
而皇后贺兰氏知道大限将至,把素和公主的巴林玉腰佩满把握在手心里,贴在胸口上,突然“嗬嗬”大哭起来。
她突然对着叱罗杜文大喊着:“大汗,杜文!我对不起你!皇甫道婵结交翟思静之后,又向我投诚,道是只有捧杀翟思静,才能杀之于无形,我和后宫诸人才能重新有获宠的机会。所以,翟思静助她长子在陇西称帝,我们都是极力帮她,让她以我们为友;而后——”
叱罗杜文表情似哭又似笑:“而后,便是皇甫道婵向我告发思静有不臣之心,我才以雷霆万钧之势平息陇西叛乱,当着思静的面杀了她的长子。事关国政,我从来不会考虑自己的情与爱,只会想权与势……你们太了解她,也太了解我。”
她们勾结,他早该想到,后来对付李耶若如出一辙。只是李耶若爱他,无隙可乘,最后皇甫道婵用巫蛊自诬,贺兰皇后则砍掉皇甫道婵的头颅,以陷害李耶若残杀宫中嫔妃的罪过,逼罗逾造反。
贺兰氏双手颤抖着,握着一串血红翠绿的珠宝缓缓前伸,似乎在请求他的饶恕,但是嘴唇颤抖,终是没有说出什么话来。
罗逾亦是既想哭又想笑:贺兰氏与皇甫道婵狼狈为奸,最终逼死翟思静,却也没一个得到皇帝的恩宠。多少年过去,贺兰氏始终对皇甫道婵心存警惕,终于寻找到合适的时机毫不犹豫杀掉而嫁祸李耶若。
因果循环,报应不爽。这场以“爱”为名的“战争”,没有一个赢家,却害了无数无辜的人。
罗逾缓缓把火把搁在柴垛最边上的干草上,火苗一下子蓬起来,然后小火舌一点点舔舐着柴堆,遇到酥油就立刻燃起老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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