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简直可以把这些恶意满满的词汇都加诸自己的头上,让他觉得自己十恶不赦,害了太多人!
他肺里的空气终于用至将尽,不情愿但也本能地必须出水了,他坐起身,深长地吸了一口气,拢了拢浸湿的长发,伸手到一边够沐发的膏泽,却听见门外一声动静。
这些天在平城战场上生与死的洗礼,他的警惕和应激已渗入骨髓一般,顿时厉声喝道:“谁?!”手拐了个弯,不去够膏泽,反而去够旁边摆放的短剑。
外面传来的声音熟悉得叫他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我呀,你好容易出了平城,都不过来看我!讨厌……”
罗逾愣着没敢答话,感觉自己一定是刚刚在水下闷得太久,产生了梦一样的幻觉。
但是那声音清清楚楚、明明白白又传过来了:“逾郎,你怎么不说话?你生我气了?我可不可以进来嘛?”
罗逾顿时变成了一个傻子,磕磕巴巴说:“你……进来嘛……”
帐门没有锁,隔着半透的绡纱插屏,可以看见一个影子摇摇摆摆地过来,脑袋在插屏边一探,脸上又是嗔、又是笑,小酒窝旋在颊边,连着那活泼泼的神色,简直叫人感觉一定是在做梦。
罗逾傻乎乎望着她的脸,然后又望见她挺着圆滚滚肚皮摇摆走过来的身影,顿时,那种劫后余生的庆幸感涌上来,与挚爱之人久久暌违的后怕、悲恸、辛酸、激动,混合在一起,酝酿成他此刻无法言表的激越情绪。
杨盼微笑着歪头看着他,他却眉头一蹙,嘴唇颤抖,万千情绪裹缠着,终于找到一个可以放肆大胆宣泄的时间与空间,在他可以毫无疑惧、不需假装的时间和空间里,大方落落地滚下颗颗泪珠,然后呢喃着她的名字:“阿盼……我还以为再见不到你了……”
☆、第一八八章
杨盼小鸟似的扑到他的浴盆前, 在他湿漉漉的额头上大大地亲了一下, 然后一屁股坐在浴盆前的长条凳上,喘着气说:“不行, 浴盆太低,我的腰弯不下来。”
她一双长着小涡的小白手扒着浴盆的边缘,下巴搁在浴盆边, 一脸看着她的爱猫爱狗的神色, 笑眯眯也色眯眯盯着光溜溜洗澡的罗逾说:“我就这么看你,好不好?”
罗逾已经不想洗澡了,不过想到自己这阵子的肮脏, 怕唐突了她,赶紧够着膏泽,胡乱把头发洗了,接着又取了胰子, 在身上胡乱擦了一通。杨盼按着他滑溜溜的肩膀说:“急啥啦!慢慢洗,好看呢!”
他竟然有些害臊,但看她这坏坏的样子, 不能输了架势,努力让自己气定神闲下来, 重新慢慢搓洗起来。
胳膊搁在盆边,那色眯眯的小鬼就伸手指抚弄着雪白的皮肤, 说话间仿佛都要流口水:“啊呀,可惜腰不好弯,使不上劲, 不然,我帮你搓搓背也好啊。”
胳膊给她抚得痒兮兮的,铁与血、欺骗与背叛中战战兢兢、凄凄凉凉度过了这么多天,突然掉落进一座仿佛满是花瓣的温存芗泽里,罗逾说:“阿盼,你掐我一把。”
杨盼奇道:“干嘛呀?”
罗逾认真地说:“如果是在做梦,就不会感觉疼。”
杨盼一听,咬牙切齿狠狠在他胳膊上掐了一把,就不信他不疼!
罗逾看了看被掐红了的胳膊内侧,痛得咧着嘴、抽着气。疼虽疼,可是滋味儿好啊!“真的不是做梦……”他恍然有种醒过来的惺忪,“上天没有薄待我……”
杨盼瞧他怔忪的样子,又好笑又好气又怜悯他,捏捏他的脸说:“洗得差不多了,起身吧,我饿了,我要你陪我吃饭!”
他从水里湿淋淋起身,浑身上下被另一个小色鬼看得精光。
罗逾看着杨盼那副快要流口水的样子,不由也低头打量打量自己,厚着脸皮问:“好看?”
杨盼吸溜吸溜:“好看!”
罗逾心里的愤懑一时间仿佛被忘却了,指了指屏风说:“拿块手巾帮我擦擦背可好?”
“好嘞!”杨盼狗腿地伸手拿了干手巾,把他的脊背包起来擦干,然后在他虽有鞭痕却依然白皙细腻的背上贴了贴脸,再轻轻地啃啮了一小口。
“那前面也你来擦吧。”他好像微微一吸气,浑身松展,然后适意地说。
罗逾张开双臂转过身,前半身更好看,军队里的磨砺,每天的训练、奔走、骑射……使得浑身线条无懈可击,而且变得强壮起来之后,肌肉更有弹性,碰一碰仿佛都能把她的手指弹出去,满满地都是勃勃的力量感。
杨盼张着手巾,擦了两下,还没擦干,整个人已经腻歪歪扑进他怀里了,这肩膀、这胸脯、这胳膊!简直想一处来一小口……
他轻轻地伸手环着她,在他胸膛间可以听到轻轻的喟叹,又带着喜悦的感觉。
“阿盼,真好……”他喃喃地说,“都以为自己一败涂地了,以为自己除了苟延残喘度过万众唾弃的余生外,再也没有机会了。不过,今天感觉,我又活过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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