妈妈的新工作,是一家生产玻璃工艺品的工厂,在一个偏远的工业区,因为路途远,为了节俭路费,只能每天走一个多小时的路上下班。
面对新的工作,一切都是如此陌生,厂房,工人,机器,车间,流水线,这些以前只听说过却没见过的东西,如今都在眼前一一打开。只是,这一切也是冰冷的,充满恶意,每一样东西都仿佛在对人发出狂妄的怒吼或嘲笑,这是出卖劳力,也是出卖尊严的地方。一个乡下人,不会在这里得到任何的尊重。
没有熟悉的技能,只能从最低的岗位做起,在包装车间,每天扮演着一台机器的角色,手不停的转动,挤压,搬抬,每一个简单而枯燥的动作,一天不知道要重复多少次。一开始并不觉得怎样,但几天下来,双臂酸痛,十只手指头也磨损,吃饭的时候连拿着碗筷也在发抖。加上每天十多个小时的站立,一天下来,总累得头昏眼花。比起乡下的重活,它似乎更简单轻巧,却也更僵化更累人。
在这里,眼睛,手脚,大脑,神经,身体上的每一个部分,每一组机能,都是与工作紧密相连,没有思想,没有一刻的闲瑕,整个人只剩下一个被掏空的支架,按部就班地就着固定的机械程序不停的转动,转动,庞大的车间,仿佛没有人,都变成了一台台无声的机器。
当熬过漫长的一天,由机器变回人,人却变得麻木,走出这森严的厂房,连说话的心思和力气都没有了。
每一天,中午只有一个小时的午休时间,但由于路太远,妈妈没办法带饭回去,只能吩咐她自己到外面买些吃的东西。她记住妈妈说的路线,在出了巷子后往哪个方向走,在哪里有吃的东西买。尽管人生地不熟,但现实已经是这样,无论有多少无奈,生活一样没有商量的余地。
等到午饭的时候,楼下的人都已回来。她才轻轻的走下楼,像只温顺的小绵羊来到舅妈的面前,微微低着头,怯怯的说:舅妈,我要出去一下。
回答只是点了点头,对于她要出去做什么,会不会把自己走丢,不闻不问。她也没有说,说了也没用,只会更让人讨厌。
这是她来这个城市以后第一次一个人走出这个房门,当她跨出那个高高的门槛,心里有种说不出的自由和愉悦,如果可以有个让自己停留的地方,她真的希望从此以后都不要再走进这个家门。
深深的巷子,映着她娇小的背影,穿一件洗得褪色的红色粗布上衣,一条干净的素色裤子,一双洗得白白的已经破损的小布鞋,像只逃离牢笼的小鸟,飞向一片只属于自己的天空,自由自在。
她好奇地望着身边的每一样东西,狭长的小巷,挂满各家房客的衣物,五颜六色,在半空中轻轻飘荡,散发着淡淡的洗涤液的清香;在经过的每一个门口,不时能听到一些奇怪的语言,或大呼小叫,或放声高笑;还有那些不知从哪个方向飘来的各种味道,混杂在一起,古怪而浑厚。
走过这条狭小深长的巷子,外面是一条小街,街道两旁种着高大的细叶榕,有各种各样的小商店,人来人往。每一样东西都让她觉得新奇,每一样东西她都想伸出手去触摸一下。现在的心情,和当日刚来到这个城市不一样。当时的世界全是天昏地暗,刚好又下着大雨,对于这个在雨中迷迷朦朦的城市,她一点的心思也没有,只有对家乡和亲人深深的怀念和悲痛。
街上的商店,好像什么都有,比乡下的小镇,这里既干净又漂亮。她看到前面有一家面包店,店里的玻璃橱窗,摆着各式迷人的面包和蛋糕。
她睁大了眼睛,走到玻璃窗前,一股浓浓的麦香扑鼻而来,隔着明亮的落地玻璃,望着里面漂亮的小屋,橱窗上摆满了各式各样精致诱人的面包,甚至有和那天晚上一样的生日蛋糕,每一样都让她看得目瞪口呆,像一道道美丽的风景,深深的吸引着她。
她像一只飞进花丛的小蝴蝶,久久的流连不去,尽管她触摸不到它,但哪怕只是站在这里静静的看着,她也是喜欢的。
过了一阵,屋子里走出一个穿着漂亮衣服的店员,脸无表情的问她:你在这里干嘛?
她一看那个人,马上就能联想到舅妈的脸,她害怕,怕别人讨厌自己,怕别人会赶自己走,她没有钱,这里面的东西看上去很贵,她买不起。
她觉得自己的脸微微发热,然后头也不抬地大步走开,甚至都不敢回头再看一眼。
最后,她在一个小摊点买了一小袋肉菜包子,比起刚才那些好看的面包,这些看上去太逊色了。只是,为了能够填饱肚子,也只能是这样。
回来的时候经过那家面包屋,她还是忍不住偷偷的往里面看了一眼,然后才心满意足的走开。
走着走着,她好像又发现了什么。不远处,有一个书报摊,她走过去,原来是家文具店,店里还有各种书籍和刊物,一路摆到门口。
店里只有一个上年纪的老人,戴着一副厚重的眼镜,正坐在一张摇椅上,悠然地打着瞌睡。她见没有人注意自己,就悄悄的蹲下来,如获至宝又不动声色地翻看那些书本。
她忘了时间,忘了回去,忘了饿肚子,也忘了自己是偷偷的蹲在人家的门口,偷偷看人家的书。她一页一页的翻阅,那样专注,像走进了另一个世界,这里只有她自己。
不知道过了多久,天空忽然下起了雨,嘀嘀嗒嗒的雨点打在头顶的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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