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月的下旬,她听得到,这个城市正在下雨。
她靠在窗前,听着细细的雨声,这里没有什么窗外,窗外仅仅是一堵伸手可及的墙,,什么也看不到。低泣的雨声,只能让她感觉到自己还存在于这个沉寂荒凉的世界,还有冬天里的雨,雨中的冰冷。
在乡下,最不受欢迎的就是这种雨雪交加的日子。不能出门,完完全全浇息了孩子们的兴致,一整天躲在家里,被迫和大人们分享同一个火炉,讨厌听到大人们对大雪与来年播耕的累牍。所有的恶作剧都被大人的滕条禁止,往日属于孩子们的天下现在变成了大人的领地,这时候大家才明白,谁才是这片土地至高无上的统治者:不能煨番薯,不能再偷吃花生,不能在一起打闹。什么都不能,只能在大人的眼皮底下变得像猫一样温顺,规规矩矩,一本正经又装模作样地拿着书本。
月底是妈妈发工资也是要交房租的时候,房东已经提前来过,这种催促明显表示出一种强烈的不信任,而这样的亏欠和怀疑往往能轻易地收卖一个人的自尊,对于这种冷眼冷语,尽管在心底嗤之以鼻,却也不得不忍气吞声。
工资是押一个月发一个月,十一月就领十月份的薪水。一个月是四百五十块,半个月多两天,也只有一百多,除了交房租和水电费,剩下的只能勉强维持生计。
这样的盘算未免心酸,因为身上的钱已所剩无几,妈妈根本不敢想像,生活上要是有些什么风吹草动,自己也不知道该如何是好。所以,处处表现得谨小慎微。
常常一个人走在上下班的路上,冷冷的风吹在身上,这人生的险途,每一步,都步步惊心,如履薄冰,越是精打细算,越是窘迫不堪,但生活上的变化,谁也不能预知。
交房租的时间到了,工资却仍迟迟未见动静。从同事们发出的种种迹象似乎表明,这样的拖欠已成惯例,工资永远都不会像催租一样的及时。别人可以不闻不问,但妈妈却有些坐立不安,再不发工资,明天的房租怎么交?
十一月即将过去,房东已经来过几次,一个明天又一个明天,妈妈心里着急,但也无计可施,这样的拖欠更加深那原本还算客气的嘲弄,为那势利的嘴脸,仿佛迟早会演变成一场暴行。
一个房东的耐性和神经似乎永远都比一个对生活无以为继的人更脆弱,这种神经质的愤怒和指责,无疑就是一个铮铮铁骨的守财奴眼巴巴地看着别人从他身上偷走一分钱,旁人不会明白,只有他自己知道,这叫心如刀割。
在房东就将失去耐性而准备崩溃的时候,她的世界也几乎同时陷入昏天暗地。在妈妈还寄望那点微薄的薪水可以为自己缓解困境的时候,现实犹如一道凌砺的刀锋,把手中仅握的一根稻草也残忍割断:她的雇主,早已人去楼空。
她以为是自己弄错了,但命运却不打算跟她开这样的玩笑。在一片愤怒的谩骂声中,她可以感觉到事情已经再无转机,铁一样的事实如同眼前这一扇紧锁的大门。即使能破门而入,那属于自己的报酬,也和那消失的罪犯一样不知所踪。
绝望,愤恨,悲凄,交织一片。所有辛勤劳苦,往日的点点滴滴如今仍历历在目,这就是勤勤恳恳拼命卖力换来的结果,原来命运真的会一次次这样的阴差阳错,可以毫无理由无声无息地置人于死地。
很多人都徘徊不去,一片的声讨声中,却又仿佛身陷绝顶,进退两难。这一群可怜的劳工,有年轻的服务员开始支撑不住哭出声来,有人因为已非首次遭遇这样的不幸,深知扯闹无果,最终也只能愤愤而去。
也有人惊天动地地说到劳务部门告状,但这样的壮举换来的讥讽比附和的要多,它仅仅表明这些人身份低下,资历尝浅没见识,那些阅历丰富的老江湖早已不吃这一套,他们深深知道,那些官府大人管的是大事,这样的小事,他们才不出来丢人现眼。
云姐这时候走过来,除了同病相怜,也说不出什么安慰的话。她不知道妈妈的境况,既然一同沦陷,唯有彼此搀扶一下,只是那苍白无力的同情,只会勾起心中更深的悲切。
算了吧,这世界无良的人太多。这是云姐的话,对事情的真相她比妈妈有经验。
妈妈并不作答。对于这一位平日寡言少语的同事,云姐也一时猜不透她的心思,她大概是第一次遇到这样的事吧!关于这样的不公,她心里有数,在她看来反而像是理所当然的结果,仿佛不经历这样惨遇,就无法学会和适应社会付于人的生存技能与经验:人必需接受和承受得起这样的打击。
她们简单地交流片刻,然后便各自离去。街头又恢复喧哗,人来人往,就像什么事也没有发生过,所有愤怒、哀伤、绝望,如同汽车的尾气一样喷薄,消散。
妈妈不知道自己是怎样走回住处,脑袋一片空白。她见到妈妈,正好奇于这时候妈妈为何不是上班而是在这里出现。但见妈妈脸色苍白,滞重的眼神就像阳光照不到的沟壑,似乎又能预见什么不幸将要发生!她的心,也跟着沉了下来。
当她得知情况,除了陪妈妈一起难过,也只感无可奈何。安静的坐在一边,希望命运能够从轻发落。
午后,房东来了,他总是对这种巡查或潜伏乐此不疲。看样子他的容忍度真的已经到了极限,如果再不采取新的行动,只怕所有家当就会被人劫掠一空。
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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