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前德嘉兄说存粮无虞……”
“德嘉查的是账面上的存粮,且那时李相还未征调渭桥仓的粮食到盛王庄园。”高力士叹道:“说起来某也有错,本念着秋日少暴雨。谁料处暑已过,雨水竟毫无停歇之意。”
“天意渺渺,岂凡人可测。”王霨暗思,千百年后科技发展到古人做梦都难想象的地步,也不能保证天气预报百分百精确,何况唐朝呢?
“但愿李相有救灾良方,他私心虽重,但论及治国,非杨国忠之流可比。”高力士望着笼罩院落的秋雨,喟然而叹。
“高翁,若粮食实在接济不上去,唯有移京畿灾民方可渡过难关。”
“移民……”高力士一脸苦笑:“圣人担心史书上留恶名,迟迟不愿移民实边。”
“恶名……”王霨盯着愁眉苦脸的高力士和院中站立如松的禁军士卒,脑中忽有灵感闪现……
药气缭绕、烛光闪烁。
“哥奴为国事憔悴,朕心甚忧。”李隆基紧握李林甫的手动情道。
“老臣无能,未完成陛下所托,罪不可赦。”
半卧于床的李林甫欲起身告罪,却被李隆基牢牢按住:“琦儿还小,不急于一时,当务之急是如何渡过洪灾。”
“老臣听闻高将军提过移民实边之策……”李林甫试探道。
“大唐国运昌隆,区区暴雨就移民,如何震慑四夷?”李隆基面色不豫。
“陛下,剑南战事延绵日久,消耗钱粮甚多。不若敕令杨相,转攻为守,守住大渡水沿线;安西、陇右之兵也全面收缩,以守捉、军寨为依托,防御吐蕃偷袭即可。”李林甫病入膏肓,思绪依然条理分明:“洪灾最多持续一年,待明年夏粮入仓,陛下欲征南诏、伐吐蕃,皆可随心而为之。”
“哥奴所虑皆长远之策,眼下京畿流民汹汹,太仓与渭桥仓存粮不足,当以何解?”室内唯有君臣二人,李隆基并不讳言局势之险恶。
“陛下何忧,若将赈灾之事全权委托太子,危局旦夕可解。”李林甫脸上古井无波。
“亨儿有如此大才?”李隆基目光闪烁。
“陛下,老臣敢以性命担保,一旦太子出面,如意居、闻喜堂和素叶居等商号均会将库中存粮倾囊售出,平息粮价、救济流民。”咳嗽不止的李林甫断断续续道。
“如意居的粮仓不是被烧了吗?”李隆基将信将疑。
“陛下,王元宝自称富可敌国,岂会只有一个粮仓;闻喜堂在益州大肆用粮食换购良田,可见手中还有余粮;素叶居的霨郎君机智百出,定有缓解灾情之策。”李林甫有意夸大东宫的势力。
“太子好大的本事。”李隆基冷哼道。
“陛下,若不愿东宫借赈灾扬名,老臣还有一计。”李林甫用尽最后力气道:“陛下可以严禁兼并之名,用霹雳手段抄查如意居、闻喜堂,用其积蓄补贴太仓和渭桥仓。
本章未完,请翻页)然后从流民中择其精壮,编入飞龙禁军,避免京畿骚乱。”
“严禁兼并……”李隆基有些迟疑:“如此行事,朕担心宗室不安、群臣惶惶。”
“陛下既然不欲用此毒计,唯有借重太子,方可高枕无忧。”李林甫早猜到皇帝已无破釜沉舟之心。
“高枕无忧,哼!”李隆基心情愈发恶劣。
“陛下,老臣无能,还望陛下恕罪。”李林甫貌似战战兢兢、惶恐不安。
“哥奴好生保重身体,朝堂离不得汝。”李隆基拍了拍李林甫的肩膀,转身离去。
李林甫目送掌控天下的皇帝离开,干枯的脸上浮现既得意又狠厉的笑意:“正琢磨如何上奏,不意陛下亲自登门,天助我也!”
风卷龙幡、雨打虎幢。
玉辂车中,李隆基扭头瞥了眼恭敬跪送自己的李府上下,心中异常烦躁。他知道韦坚案过后,东宫暗中积蓄力量,势力渐渐恢复,故而采纳恢复出将入相之策,削弱太子羽翼。冬至大朝会虽因程千里之死横生变数,但李隆基也摸清王正见的本心对东宫有所疏离,况且明年冬至大朝会时便可将王正见调回长安,故而他对太子略微放松了警惕。
谁知今日与李林甫一谈,李隆基惊讶发现,太子竟在其眼皮子底下经营偌大势力,从庙堂到市井无所不在。尤其可恨的是,孽子胆大妄为,竟把主意打到龙武军头上。
高力士开始编练飞龙禁军后,内心不安的陈玄礼屡屡进宫表白忠心。李隆基顾忌暂无合适人选顶替陈玄礼,同时念其跟随自己多年,遂温言抚之,以安其心。但飞龙禁军的扩军步伐始终未停,并已开始与龙武军协同宿卫宫禁、出警入跸。只是飞龙禁军根基太薄,尚无法制衡龙武军,令李隆基不太满意。
而今洪灾愈演愈烈,适逢李林甫病重、盛王声名受损,李隆基本指望李林甫能化腐朽为神奇,出奇策化解危机。可顶风冒雨出宫一趟,得到的结果却是万事离不得太子,李隆基顿觉如鲠在喉、如芒在背。
“得尽快下旨让杨国忠回京,否则哥奴一旦病危,再无人压制得住东宫。”
李隆基正思忖间,高力士来到玉辂窗前,低声请示:“陛下,霨郎君方才来李相府中探病,偶得救灾之策,欲当面奏告陛下。”
“霨郎君又有什么巧思?”李隆基忽而有点期待:“路上无聊,宣他来朕车中。”
“陛下,如此不合礼仪……”高力士婉谏道。
“事急从权,哪来那么多规矩。”李隆基不耐烦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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