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觉师父再次晃了晃手上的小家伙,重新强调了一下:“这是一只孤狼,没娘,快饿死了。”
“嗯。”薛莹点头,表示自己已经很明白了——都说了第二遍了,还能不明白吗?
“然后呢?”明觉师父问。
然后?
薛莹回以迷茫的眼神。
明觉师父终于忍不住了:“你就不觉得它很可怜?”
薛莹点头认同:“很可怜。”
“然后呢?”
今天明觉师父这是怎么了?薛莹一边觉得明觉师父很奇怪,一边暗自反省自己是不是太笨了,明觉师父都强调了好几轮了还没抓住要点。
她看看明觉师父充满希冀的脸,再看看一直在挣扎、渐渐已经越来越虚弱无力的小狼,有些犹豫地开口:“您要我割肉喂它?”
这下轮到明觉师父目瞪口呆了:“也没有到那个地步……”
“那你是希望我收养它?”
“对啊!”明觉师父用力点头——要是薛莹再猜不出她的用意,她就真要跳脚了。
“我不会收养它的。”薛莹很坚决地说。
明觉师父顿了顿,探问:“因为感孝寺是佛门之地,没有肉食喂养?”
薛莹摇头:“如果想要养它的话,就算感孝寺没有肉,明途师父那里总是有的,再不济也还可以把它送回酒泉别庄。”
“那为什么?”
“因为我不想。”薛莹低头,语气依然坚定。
“总该……有什么理由吧?”明觉师父慢慢放下提着小狼的手,“你如果不养它,它很快就会死的。”
“它是狼,又不是狗。把一头野兽变作家畜,跟杀了它又有什么分别呢?”
“你刚才不是说,它很可怜吗?”
“这山林里,每天都有死去的飞禽野兽,它们也很可怜。生老病死,万物皆苦。当这头狼为了填饱肚子吃掉一只野兔的时候,我不能阻止它;同样,当大自然要将虚弱的它淘汰掉的时候,我也不能阻止。”
“被吃掉的兔子,和即将饿死的狼,哪一个比较可怜?”
薛莹认真想了想,回答:“都可怜。被吃掉的兔子、没有被吃掉的兔子;即将饿死的狼和吃饱肚子的狼,每一个都可怜。”
两人之间静默了一下。
明觉师父将小狼往外一扔,小狼低号了一声,转身狼狈逃走。“明理师叔说,如果你今天收养了这头狼,你就可以回家了,并且从此以后再不用来。至于你的母亲,也不再需要平安符。如果你没有收养这头狼,那么,明年还要继续来感孝寺修行,为你母亲求取平安符。”
薛莹有些惊讶地抬头看她。刚才那头确实是一头孤狼,而且它的出现纯属偶然,绝非有人刻意安排。她原本还以为刚才是明觉师父随性而为,稍稍考核一下她,现在看来,那个无所不知的明理师父竟然已经预料到今天会发生什么。
明觉师父问:“你知道这是为什么吗?”
薛莹摇头:“不知。”
“我也想不明白。”明觉师父摇摇头,一脸疑惑,“这什么意思?你收不收养那头狼,能证明什么呢?”
薛莹没有回答,不过倒是想起来一件事。
她之前看小人书,看过一个“云梦国皇后”的故事。传说云梦国皇后原本是一个山野樵夫之女,名为苏兰,有一天她救了一头失去双亲的孤狼并将其养大,孤狼感恩,成了狼王之后还一直不离左右,后来狼王跟苏兰一起救下了被叛军追杀的皇子,皇子对苏兰一见钟情娶其为妻,后来苏兰和皇子带着狼群击败叛军,皇子登基做了皇帝,苏兰就成了皇后,狼王被封为国兽,苏兰皇后还特地建立了狼宫供狼王居住。
不说一头被饲养长大的狼成了狼王、两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人带着一群狼就能打败一支军队之类的逻辑漏洞,光是那个结局就让薛莹吐槽无力了——建一座华丽的宫殿给一头狼居住,就算报恩了?
这明明更像是报复吧?
但是,明理师父这番测试又是什么意思呢?看起来好像是如果她收养了那头狼,就能一下子解决母亲生病的问题,而且以后也不需要再受清修的苦了。
可是,为什么她隐隐觉得那并非一件好事呢?
而与此同时,坐在感孝寺墙头上的明途表现得有些烦躁,后脚跟一下一下磕着墙面,手上的长萧也一直甩来甩去,没个安定的时候。
明远师父走到离她不远的地方停下,问:“你觉得,明澈会做哪种选择?”
明途没回答,想了想之后烦躁地抓抓头皮:“我头痒了,你给我剃头吧!”
“前天才剃过呢。”明远凉凉地瞥了她一眼,“看来,你也不确定吧?”
明途看向明觉和薛莹所在的方向,沉默了一会才道:“小师妹,我到感孝寺至今已有三十二年了,可直到现在,我也不确定自己这些年到底值不值得。”
明远微微蹙眉,良久之后,叹息了一下。
“说得好听点,我是在卫护国运、保天下太平,可实际上呢?”明途看看天上,嘴角闪过嘲讽,“实际上,我不过是某些人逆天而为的棋子罢了。”
“棋子也有甘心和不甘心,明白和糊涂的。”明远安慰。
“谁知道我是哪种呢?”明途跳下来,“总之,这感孝寺根本就不是那孩子想象中的世外清净地。她不留,我会失望;留下了,我又怕她会失望。”
“你喜欢她吗?”明远问。
明途想了很久,反问:“你觉得,我喜欢自己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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