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卿从不刻意去想,他从来都只是刻意不去想。他不愿去想象在他被病痛折磨的时候,是否还有人承受了同等甚至加倍的折磨。
他有多少次在半夜被刺激治疗产生的剧痛惊醒,就有多少次看到床前半垂着眼睑为他祈福的妈妈。他接受治疗的时间太久了,久到那种时隐时现、忽强忽弱的疼痛几乎长在他的身体里,而妈妈的剪影和惊醒他的疼痛渐渐密不可分,他一想起她,心里便充盈着快乐,身体却隐隐作痛。
蒂恩托还静静睡着。那么美。
他自己躺在病床上的时候大概比蒂恩托还美吧?在妈妈眼里一定是极美的,她老臭美了,他又是最像她和最小的孩子,向来能在她那里得到优待。
但那种美和蒂恩托的不一样。那种美是垂死的美,叫人心碎。
文卿想不下去了。他放下手,跪坐着将脸埋入臂弯。熟悉的电击般的疼痛从骨髓里生出又逐渐蔓延到全身,或许是幻觉,也可能是心理作用——然而他对这样的疼痛烂熟,于是不管它到底是幻觉还是心理作用,都显得无比真实和清晰。
最先出现的是轻微的凉,随即是热、胀,截然相反的感觉之间过渡冗长。一切都是在身体最深处发生的,缓慢的凉和热胀之后是迅猛的酥麻,针尖一样的酥麻由内而外地刺穿皮肤,每当这时候文卿都会幻想自己是个装满了水的皮囊,水自密密麻麻的孔洞中溢出。
酥麻之后痛感才姗姗来迟,像宴会上最后出场的一般都是大人物一样,它来的最晚,但来势最猛,且刚一出场就占据了全部感官。
人痛到极致的时候是不会发抖的。
别说发抖了,连半点反应都不会有,只会像刚死的人那样,看上去还活着,但已经失去了全部生命特征。
这样极致的疼痛只会在文卿真正垂死的时候出现,而且是只发生在刹那的事情,没准从来到走一共只花千分之一秒。这是十级疼痛,它教会文卿什么是毫秒万年。
真的。十级疼痛重写了文卿对疼痛和时间的定义。原来受难的时候时间会变得这么漫长,漫长到没有忍受折磨的时候与之相比不过沧海一粟。
他将头深深埋在臂弯中思念着疼痛和妈妈,控制不住地想:身体上的疼痛被划分为十个等级,情感上的疼痛又能被划分为几级?在他承受十级疼痛的时候,妈妈在承受几级的心痛?
漫长的时间里这问题空悬在脑中,孤零零如一只失群的鸟。他静静看着这只鸟,既不靠近,也不远离。
一只手轻轻按上他的脊背,安慰似的慢慢顺着脊椎抚摸。
文卿仍旧伏在手臂里,蒂恩托的手停顿了。他坐起身,轻轻松松就把文卿捞到床上,又躺下来,将文卿揽进怀中,让文卿枕着他的手臂。他把文卿抱得那么紧,他的前胸贴着文卿的后背,保持着最大面积的身体接触。
这个姿势太亲昵了,尤其文卿不比蒂恩托矮上多少,这样抱着文卿的感觉很奇怪,和单纯揽着对方完全不同,绝不是抱着一个孩子应有的感受。
蒂恩托心中生出几分怪异的情愫,可当他细细分辨,那些情愫也不过是些爱怜和柔情。
他便忽略了那一点点怪异,只低声说:“睡吧。”
说来也很有意思,精灵的本性中缺乏一种名为暴力的因子,这也是他们拥有与世无争这一性格共性的根本原因。完全没有暴力是一件好事吗?很难说,因为暴力因子在不被滥用时的具体表现是挑战欲和征服欲。
精灵对挑战和征服都兴致缺缺。他们始终平淡,即使面对困难和危险表现得充满攻击欲,也更多是理智思考下的结果,而非热血上头。
精灵王是最早诞生于世的精灵,精灵之树是他的伴生。他与众不同,且地位崇高,即使在尊卑秩序非常模糊的精灵族中也是最特殊的那一个。可以说他生在别的任何一个种族里都会有同族在色心不死加挑战欲和征服欲爆发的情况下冒死勾搭,这种同族绝对多得能塞满整个帝都;然而他生在精灵族,又把沉睡作为日常消遣,所以即使活了数万年感情史依然是空白一片。
他不知道他忽视的是什么东西。他不知道爱怜柔情和爱怜柔情之间是有区别的。
感谢神灵。随便哪一个神。
他永远不会知道了。
作者有话要说: 我花了很长时间打了很多字来说明这两个人的感情线,一千多字,到最后还是删掉了。
有感触或者觉得自己看出什么的话,请务必留言告诉我。
会认真回复。
另外,关于文卿万人迷的评价,这个我承认,确实很多人喜欢他。
但是文卿和别的妖艳贱货不一样!别的妖艳贱货都是“全世界都爱我但是我就爱我cp”,文卿是“全世界都爱我而我和他们都相爱过并且我会持续不断继续爱他们但是只和我cp在一起”……
这两者不知道哪个更糟糕一点。
ps作者没有给奥古斯都开外挂,这个结果是水到渠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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