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二人大眼瞪小眼, 争锋相对寸步不让,仿佛眼神能碰撞出火星来。正当此时石屋门吱呀一声响,沈雁州走了出来,见了二人略略一怔,遂又扬眉笑道:“程空怎么来了?何事?”
程空若无其事收回视线, 淡然道:“那杀虫香效力绝佳,弹虫清理已经告一段落, 安慧捉了几只鬼面蜂关在前面山洞中,我便来瞧瞧宗主有什么吩咐。”
沈雁州缓缓行了个礼, 笑道:“先生有心了,一切顺利, 万事俱备,只等沈香师动手。”
程空便颔首道:“既然如此, 我先告辞。”
竟当真说走就走了。
沈雁州一面目送那青年背影走远, 一面柔声道:“五年前,我与程空结识于听涛巷。”
沈月檀猛然甩头瞪他:“听、听涛巷??宗主竟去过那等……那等……混乱之地。”
他说得委婉,实则那听涛巷由巷头至巷尾都开满了勾栏院, 原本唤作牛栏巷。因百年前有位浪荡不羁的才子常爱光顾,有一日来得迟了,平常作陪的姑娘接了别人, 他也不愿另寻旁人, 便独自在房中饮酒, 临近天亮时, 醉意醺醺, 唤人磨了墨,在白色粉墙上写下八个字:酒残香尽,一夜听涛。
这才子半是自嘲半是调侃,其后深藏的苦涩心酸不足为外人道。然则世人流于表面,只为附庸风雅,便将牛栏巷改成了听涛巷。名字虽然改了,实则仍是勾栏院一家临着一家,前门迎新后门送客,数百年如一日屹立不倒。
沈月檀只知道那等地界藏污纳垢、低俗不堪,自然想不通沈雁州去了能干什么好事,一时间竟有些天塌地陷的悲凉感袭来。
沈雁州浑然不觉,只笑道:“烟花柳巷,君子不齿;鱼龙混杂,正好藏身。若想避人耳目,如那等地界则再好不过。”遂又叹道,“那地界个个都是人精,知道你另有所图,狮子大开口毫无顾忌……去了不嫖,比嫖还贵!”
沈月檀这才明白过来,放下心时又有些心酸,却又有些哭笑不得,怔然道:“那、程先生也是……”
沈雁州叹气声愈发重了:“唉,他是被骗去卖身的。”
沈月檀只觉嘴角止不住抽搐,不由掩面叹息:“程先生号称修罗界第一智者,如何竟被骗去了勾栏院?”
二人一面闲聊,一面转身回了石室,那童子兽偷偷摸摸往沈月檀脚边蹭,然而到了门口,仍是碰了个灰头土脸,被结界弹得在地上连滚两圈,遂恨恨喵了几声,重又爬上了树。
沈雁州遂同他说起了后续:“程空自襁褓时起,就被他师父捡回去隐居山谷,直至五年前下山,才第一次见识到凡尘俗世的模样。是以学了一肚子阴谋诡计,偏生对人情世故一窍不通。他只当是去投靠竹林宗,哪里知道进的是虎狼窝?若非恰好被我撞见了,这世上就要少一个智识无双的程先生,倒能多一个冷若冰霜的程小倌了……比现在更叱咤风云,也未可知,啊哈哈哈哈哈哈。”
他自顾自大笑起来,笑完了才微觉尴尬,摸着鼻翼叮嘱道:“此事是绝密,万勿同程空提起,更不可对人言。否则他恼羞成怒,不知会做出什么事来。”
沈月檀取布巾罩了口鼻,一面查看石钵中的药粉,一面横了他一眼:“既然是绝密,宗主何以说得倒是高兴。”
沈雁州正色道:“月檀,我说与你知晓,是要你明白,程空此人亦有短板,尤其在于接人待物之上、俱都一塌糊涂。你若事事同他认真计较,不出三日便要气死。年纪轻轻的,死了可惜了。”
沈月檀嘴角在布巾下弯了起来,先前同程空对峙的些许不虞俱都烟消云散,暗暗发狠道程空若当真惹怒了我,我就问他勾栏院住得好不好!他固然不敢当真去做,然则只想想便觉畅快,手中动作也更轻松几分。
他将桃花酒尽数取出来,满满倒了一个大壶,溶了龙髓,加热至酒味消散,冷却至微温,这才又请沈雁州帮手,扶着石杵搅动,他则小心翼翼将龙髓注入石钵中。
二人不再言语,全神贯注磨药,花了数个时辰才使得龙髓液彻底融合进粉末之中。
石钵中原本其貌不扬的褐色粉末,如今尽皆融成了一团,无色无味,晶莹剔透,犹如一团要溢出钵口的软玉。
沈月檀放下足有他半个身子大的瓷壶,长长舒口气,才察觉手足早已耗尽气力,筋软骨酥,顺着瓷壶就软软滑了下去。
沈雁州捞住这小孩险些倒地的身姿,低声道:“难为你了。”
沈月檀靠在他怀中,听胸口传来沉沉心跳,与往昔相似,又与往昔不同,一时间神思恍惚,反手抓着沈雁州衣襟,悄声唤道:“宗主?”
沈雁州也不知想些什么,只站在原地不动,应了一声“嗯?”。
沈月檀问道:“宗主觉得,是在问道宗时过得好,还是如今在离难宗过得好?”
沈雁州这才缓缓踱步,进了隔壁房间,将这小孩安置在榻上,笑道:“步步都是陷阱,处处都是杀机,谁也不比谁好。真要说起来,还是十六岁前过得好。”
沈雁州十六岁时,沈月檀十三岁,正是这一年,沈雁州被迫搬离栖阳宫,与义弟分居两地。此后沈月檀夜夜不能成寐,行事愈发地焦躁无理,无一日安闲。
“只不过,”沈雁州又笑道,“人终究是要长大的,沉湎过去种种,泥足深陷不可取。倒不如放眼未来。”
沈雁州或许只是无心之语,沈月檀却重重一惊,惭愧得汗流浃背。他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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