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露天的刀鞘,本就是一个没有灵魂的器物。彻底摧毁阮霰的神魂,或是搜寻并毁灭一切修复神魂的法宝,便能使这具同刀鞘相融合的躯壳沉寂为一个物品,安安分分为阮家所用,百利无一害。
得知这个消息,阮霰心绪毫无波动。他抬起手指,打算熄灭火苗,垂眸调息。熟料刚伸出手,便见火焰猛然一窜,又吐出几行字。
阿七说:“主人,花朝节这几日,龙津岛上每晚都有花神游街的活动,你可前往一观,看个乐子。心情好了,对神魂极有好处!”
这几行字,同方才那拿狗爪子刨出来的差别迥然,不仅整齐上许多,还行云流畅、饱满有度,一看便知落笔之人对岛上节日盛况的向往之情。
阮霰却是不同,他向来不过年节,更对所谓的风气习俗无甚兴趣,因而半分不留情,干脆利落熄灭了火焰,阖上眼眸,开始打坐。
此间清净,宵风拂过亭外新柳,波荡亭外小河,吹出如鳞的波纹。阮霰坐于亭中,竟生出一分大隐隐于市之情。
不过,这样的宁静未能保持多久,渐渐的,喧嚣的鼓乐声从隔壁街巷飘来,且有逐步走向他身后那条街的趋势。
按照常理而言,阮霰不会因此等嘈杂而分心,但是——他在锣鼓唢呐声中,听见了一阵笛声。这笛声朗朗清越、悲而不凉,从城外传来,源头之地,约是博山。
阮霰曾听过一次这首曲子。
那日他刚从镜湖湖底出来,拎了三坛酒去竹林祭典亡母故友,有个紫衣人打林间过,刻意将此曲吹给他听。
观如今情形,这人恐怕又是故意的。
花间独酌果然追来了。阮霰翻了个白眼,觉得此人真的很烦。
他从鸿蒙戒里取出一把刀。
同阿七化作的那把相仿,长三尺三寸,刀身笔直,只在尖端有些微弧度,材料及做工,皆普通至极,是走进任意一家武器行,都能找到相类似的款式。
他右手提刀,起身走出凉亭,拐过青石墙面的转角,素白衣袂轻闪,人影踏入虚空。
地面上,花神的队伍于长街缓缓前行,身着繁复服饰、脸覆神女面具的女子跪坐在花团锦簇的十六台长轿上,四方垂轻纱,又因着夜风不停吹拂,轻纱起落不休。
长轿之后,少女们素手抬起落下,沿街抛洒娇艳多彩的花瓣。
重重花灯绵延不绝,辉光静洒,映照天幕星河,更衬春夜春意浓。自上往下俯瞰,这四方环绕碧海的龙津岛,真真是仿若仙城。
此等繁华热闹,却是没分去阮霰半点目光,他神色漠然地打游街队伍上空而过,白衣飘渺,长刀凛寒。
恰在此时,长街之上,花神游行队伍之中,迸发出一阵惊呼——人群中倏然蹿出一名剑客,飞身掠上“花神”所在的长轿,张目一望过后,在轿子顶端借力一踏,猛地跃入空中。
阮霰不欲理会,谁知此人竟是冲他而来。
剑者长剑当空一挽,剑光不偏不倚,正是袭向阮霰面门!
阮霰眼皮一撩,仍旧是淡漠的神色,但提刀的手腕偏转,刀锋寒芒折闪,刀气直直迎上剑光。
两者相撞,在虚空里炸出巨响,似要震天撼地。
疾风自平地起,掀翻少女手中的花篮,吹倒“花神”座下长轿,熄灭沿街盛亮的花灯,此般情形,骇得拥挤了整条街的人四散逃开,其乐融融的热闹景象顷刻不复存在。
尘嚣俄顷远去,街道复归寂静。
素白衣袂凌空翻飞,银发忽起忽落,阮霰立刀身前,望定来者,道:“是你,月下飞天镜云生。”
来者身着苍蓝衣衫,执一把锋刃雪亮的长剑,在招式被阮霰防下之后,退了丈许距离,一双冷目瞪视阮霰,咬牙切齿道:“春山刀阮雪归,你躲在镜雪里整整百年,如今既然有胆量重出江湖,便来偿命!”
“我若不呢?”阮霰道。
“你没有说‘不’的机会!”镜云生用鼻子“哼”了一声,面上浮现冷笑,“百年前,你我之间相差整整一个大境界,我打不过你。但百年后,我已修炼至无相境界,我们境界相当,我必然要——杀死你!”
阮霰面无表情:“区区无相境一层,便想杀我?”
“呵,我知道,你百年前就踏入无相境三层,这片大陆上,能与你势均力敌的,唯有北周前任国相原箫寒。但那是百年前,如今你身处无相境三层又如何?我可是听说你,身体状态不太好,三魂不全呐!”
言罢,镜云生长剑再起,剑光浩荡,擦破夜色,仿若白虹。
阮霰心念电转。
先不说镜云生是从何处得知他如今状况,镜云生因旧仇而来,与他之间,仇怨至深,毫无化解可能。
他脑后有三枚金针,若与北周的原箫寒全力一战,会消耗其中一枚。
而这个镜云生,境界虽同样在无相境,但一层与三层之间,差的可不止一星半点,与之相战,大概仅仅会使一枚金针略微松动。
是以阮霰未曾犹豫,提刀迎上。
两个人,一刀一剑,锋刃相撞,激响不断,纠缠不休。须臾之间,已过十数招,刀芒剑光于夜色间炸开,缭乱苍穹星辰,映得沉夜犹如白昼。
却也就是在此须臾一刻,镜云生显露出败象。
镜云生翻转剑锋,搅碎剑花,试图卸下阮霰手中长刀,但他根本追不上阮霰的动作,只觉得剑尖被压了一下,沛然劲气顺着剑身淌而来,激得他手臂发麻。
随后阮霰错步绕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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