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逝。
无论是至高无上的先天神,还是从信仰中诞生的后神,他们的逝去,皆是化作一缕风、一道光,灰飞烟灭,没有来生。
阮霰垂下眼,握在寒露天刀柄上的手缓慢松开。
哐当——
神刀砸落在地。
原箫寒长舒一口气:“霰……”
来不及感慨或唏嘘,担忧或愁绪,刹那生灭之后,天光渡到阮霰衣角,掠过翻飞的银发,爬上指尖,轻淌往上,将游移过的每一寸灼烧成空。
不过是弹指一瞬,阮霰半边躯体已作虚色。
——临渊所言非虚,阮霰是真的,在杀了他之后,自己也会死。
原箫寒瞪大眼。
这一刻,阮霰似乎想到什么,倾过身狠狠抓住原箫寒的手。
“我会回来的,我会想办法回来。”原箫寒眸底幽光不断颤抖,阮霰凝视他,语气坚定至深,“你不许死了,你不准死。”
这一刻,时光被拉得至深至长,又短暂万分,仿佛蝶翼划过虚空,落下的弧光俄顷即灭。
第八十九章 人间雪归
第一缕曙光破云而出, 清晨以极快的速度拉开序幕,寂静的桃花林里纷花断碎、满地尘埃, 唯余一人独立、一影哀默。
手上温度远, 鼻间幽香远, 人声远,人影远,一切俱远。
阮霰走了,散做捧不住的晨光,挽不拢的清风,消弭在天地间, 不知何处是归处, 何时是归时。
可他又说得那般肯定。
“我会回来的。”——我会回来, 所以你不许死。
这不就意味着, 若你回不来,我也要一人在这世上独活?
原箫寒紧紧咬住下唇, 目眦尽裂。但他没办法不听阮霰的话,他必须活着,因为阮霰说他要回来。若百年, 便等百年,若千载, 便候千载,直到这幅血r_ou_干枯, 化作白骨。
他在原地站了良久, 久到飞花从纷扬到静止, 又从静止开始旋落,才稍微动了一下。
这一下,动的是手指,然后,他上前一步,捡起地上的寒露天,与从阮霰指间掉落的两枚鸿蒙戒。
阮霰只留下了这些东西。
原箫寒把刀佩在自己腰间,将戒指戴到自己手上,当第二枚鸿蒙戒推至指根时,他突然意识到一个问题:天字七号被一并带走了。
他蹙起眉,难道说,天字七号也是月神神魂的一部分?
仔细想想,似乎不无可能,天字七号没有固定形态,可自由进出阮霰识海,通过意识进行交流,而阮霰说不清它的由来根底,只知道是从出生时刻就陪伴在身边了。
可这样一来,天字七号在阮霰身边扮的到底是怎样一种角色?是监视?是督促?还是和阮霰一样,同样拥有独立思维,是与月神脱离的个体?
参不透,悟不出。原箫寒垂下眉眼,兀自摇头,答案唯有等待阮霰回来,才能揭晓。
原箫寒便在原地坐下,闭上双目,安静等待。
时间的流逝变得模糊,渐渐的,原箫寒感觉不到日升与月落。风动抑或花动,于他而言都再无区别。
直到那日,一倾桃花谢尽,鸣剑山庄的人找来此地。
“大人,副庄主说,圣书有了新提的指示。”来者乃是钟灵,他盘膝坐到原箫寒对面,注视自家庄主大人许久,轻声说道。
原箫寒没动,连眼皮都没掀。
“是关于阮前辈的。”钟灵抿了一下唇,又道。
对面人的眼眸猝然抬起,“圣书说了什么?”
“圣书给出的提示不太详尽,只让你在春山寻找神墓。”钟灵道。
“原话是什么?”原箫寒沉声问。
钟灵将一张纸条递过去:“喏。”
寥寥数字一眼便扫完,果然语焉不详,只言寻找神墓,未曾说明要如何寻找、找到后又该如何。
但至少让原箫寒得到了一个方向。
“神墓就在春山?可真是机缘巧合。”原箫寒拂袖起身,抖落一身残花,慢条斯理说道。他神色依旧恹恹,眸底无甚光彩,垂着眼角,往春山的方向步步行去,身影萧索,又透着一股清倔。
钟灵跟在他身后数丈远处,至中途,原箫寒倏地开口:“你不必跟来。”声音低沉,透着一股子冷与倦。
钟灵张了张口,想说点什么,但终究是未发一言,无声告退。
原箫寒没有忙着寻找,他回到春山山巅的宫殿,将那些或凋谢或枯萎的花草进行一番打理,铲掉阮霰不怎么喜欢的,种上能入得他眼的新苗,然后采摘当季的果实,酿出许多酒,存入地窖里。
这些事情做完,已是五月初五,端午之节。
气温日渐走高,空气里燥热飘忽不定,原箫寒包了三个甜粽子和五个咸粽子,又开发新品种,弄了两个辣的,食之味道甚为奇妙,于是全送给了上门找揍的阮方意,然后将人一脚踹出春山。
这之后,他终于开始寻找神墓的位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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