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吃过几次土耳其馆子的早饭,摆桌很华丽:新鲜奶酪和陈年奶酪截然分开,黑橄榄和绿橄榄是古希腊史诗里就提及的经典,黄油蜂蜜火腿煎蛋再来点西红柿切片,外加各类面包——这是土耳其人的春夏吃食。店主跟我说,如果天气寒冷,土耳其人游牧民族嗜肉作风就会被催醒:煎蛋香肠锅,甚至著名的pacha,就是羊头汤里煮各类面包和豆类,浑厚浓壮的一大锅。我没吃过,但想起来就觉得,大冬天一早上吃得这么金戈铁马,真痛快。
去瑞士时,见着一家波兰馆。早饭也很豪迈:各类腌肠火腿,配各类干酪,乍看有些瑞士风;家制糕饼用来下浓咖啡。但有两样,别处不常见:一是小番茄,二是煮蛋切开加红辣椒配芥末——这二物都殷红夺目,摆桌上让人来不及看别的了。
德国人吃早饭不算华丽,很正统的欧陆早餐,有一点英国味:熏肉、各类香肠和咖啡为主。但德国人别有些坚持:他们对果汁的新鲜度格外挑剔,仿佛早上喝不到好果汁,就像车子没油似的。然后,他们可以在两人早餐的桌上,排开十来瓶果酱和酸奶。当然,德国人还觉得,他们有独一无二的德国面包卷,但法国人会抱怨说,德国人所谓的德国卷其实是法国卷——就这事争不完。
有段时间,我常去一个印度馆吃早饭。偶尔能赶上店主做黄姜米饭,令我觉得像过节,但大多数时候,就是翻来覆去的几道。比如,米饼配两种辣酱——通常一红一绿,红的辣,绿的是蔬菜腌酱,就算一顿了。如果不饱,再来个脆煎饼也过得去了。有时候,会来个蔬菜煎饼,妙在香料和蔬菜常混在一起,烘得半熟。店主还做过一回怪饭,音译听着像“阿鲁颇哈”,我盯着看他做,似乎是香料腌过的米饭配土豆、酸奶和咖喱炒,很像中国人吃的咖喱炒饭,但味道又妖异得多。这么说吧:上头两样,都是爱吃的可以爱得死去活来,恨的人会觉得是野蛮人所食。
日本人对早饭的态度挺宽泛:他们可以吃最西式的早饭,可以吃改良过的咖喱——日式咖喱比印度咖喱要甜许多。所谓老式日本早饭,一般只有小且老的饭馆会当作仪式呈奉:一份温泉蛋,一条烤鱼,一份鱼糕,一份味噌豆腐汤,一碗米饭,一份纳豆。盐腌鱼、酱菜或梅子汁腌姜,也可以随时增补。
但大多数馆子排不了这么热闹,如果家常些,可能就是一碗米饭、一份味噌汤、一坨纳豆。纳豆这玩意儿,类似于印度蔬菜煎饼和中国香菜:喜欢的人无日或忘,讨厌的人觉得吃了会丧失生活的勇气,光看见那粘连状的丝丝缕缕就恶心。但如果一家人肯在早饭时请你吃米饭、味噌汤和家制纳豆,那就说明:这个日本家庭——不管那纳豆让你吃着何等痛苦,而人家还殷勤劝你多吃——是挺想跟你交朋友的。
在意大利旅游时,吃了半个月的早饭。大体格局还是大陆式早餐,当然自有特色。其一,意大利人早饭非得喝浓缩咖啡不可,而且喝起来气势非凡,常见邻桌汉子喝浓缩咖啡,像中国人喝白酒:一仰脖子,小盅空了。其二,意大利人对火腿和香肠极在意。最平凡的路边摊,早饭必须上三种食品:火腿、熏肉、色拉米香肠。火腿和熏肉虽然风味不同,大体还差不多,切得薄如纸,可以夹面包,可以单吃配橙汁;色拉米却对比夸张,不说各城市口味不同——同样是色拉米,威尼斯比罗马味道重得多——哪怕是同一地方,都有区别。各家老板会自己酌加香料,做出独家色拉米来。其三就是意大利人对果酱的挑剔和热爱,简直病态。各家店铺自制果酱当神秘配方不提,面包上抹满果酱的自是常态。意大利果酱是好吃,比起法国往北,更有凝冻透明、颤巍巍的肉感,吃起来也顺,舌头如划秋水,味道很快就散了,满嘴清甜。我见过不止一位,吃早饭时,饮一口浓缩咖啡,舔一下果酱,然后满脸欲仙欲死的陶醉状——真也不嫌腻。《六人行》里钱德勒(chandler)问乔伊(joey):左手果酱右手美女,你要哪个?意大利后裔joey答:你把两手合一起吧!——就是这个意思了。
冬天吃羊肉,喝羊肉汤
人类最狡猾。明明是地球上吃羊最多的动物,却总爱嫁祸给狼(还诬陷“狼披羊皮”)或老虎(还说“虎入羊群”)。羊也可怜,被吃了,还只能当作家常。宋朝有个祖宗家法,说“饮食不贵异味,御厨止用羊肉”。意思是,天子啊,您就别寻思什么山中走兽云中燕了,老实吃羊吧!——寻思羊好欺负是怎么的?
宋朝人,真是爱吃羊,跟羊有关的故事也多。比如,在传说和正史里,宋仁宗都被记成个好皇帝。传说里,他是狸猫换太子的主角,还坐拥包公和狄青这一文一武,而且国运升平。正史里,说宋仁宗有天晨起,对近臣说,昨晚睡不着,饿,想吃烧羊。宋时所谓烧羊,就是烤羊。近臣问:“何不降旨索取啊?”仁宗说:“听说宫里每次有要求,下头就会准备,当作份例;怕吃了这一次,以后御厨每晚都杀只羊,预备着我要吃。时候一长,杀羊太多啦,这就是忍不了一晚饿,开了无穷杀戒。”此事足证:宋仁宗这个“仁”字,当之无愧,不仅考虑人,连羊都保护起来了。
又比如,当年,吴越钱王入朝,来见太祖赵匡胤。太祖对钱王的态度,不像对南唐那么狰狞——“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酣睡”,大概是觉得,钱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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