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筱蘩埋首在上官狂炎的颈间,他的话像陨石般沉重地击上她的心田。
“阿爷在家也这么说过……”她抬首,对上他的眼光,带着鼻音道。
她不明白,两个在她生命中如此不同的人怎么会对她说出这样如出一辙的话。
她曾经问过爷爷为什么要这样说,爷爷告诉她,那是因为他爱她、心疼她、怜惜她。
但他的话,她却不敢去问为什么,也不敢去弄懂。
因为她似乎在渐渐懂得,他们之间有一种距离,这种距离——叫做咫尺天涯,也叫做一辈子的无法逾越。
她不懂的,她什么都不该懂的。
因为她是一个傻子,一个二十二年来住在自己混沌世界中的痴傻女子。
情爱是别人赐予她的奢侈同情,她不配拥有主动,更不配拥有理由。
只是,泪就那么毫无理由地坠下,在她那模糊的世界里淅淅沥沥地又下了一场雨。
淋湿的,是她对自己的痴傻生了根的悲哀认知,也是才刚萌芽的某份心情。
“你是在暗示我也老了吗?”将孟筱蘩抱到椅子上坐下,上官狂炎开玩笑的话因为看到她满脸的泪珠而出口得异常生硬。
“饿着肚子哭个痛快或者收起眼泪好好吃饭,两选一,你自己看着办吧。”上官狂炎给自己盛了一碗汤,喝了起来,决定不再搭理这个动不动就哭的女人。
孟筱蘩强忍泪意,拿起筷子。上官狂炎回复往昔的冷漠让她害怕,但害怕却压不下心中来势汹涌的酸楚。
泪是止不住向前或后退的命运,掉落心田和眼帘,从来没有停歇的时刻。
上官狂炎重重地搁下碗,正待发作,转头见孟筱蘩将脸深深地埋进腿.间,背部弯起的曲线一如她的哭声那样压抑。
他的手伸了过去,也许他会轻扶她的悲哀,也许他会挽转她的眼泪,也许他会分担她的沉重……
但什么都没有发生,在空中,他收手为拳。
起身、离座、推门、消失,一气呵成。
这个瞬间,他选择依然做他的上官狂炎,一路向前,将她,留在了原点。
于是,未来的无数个瞬间,他才发现,他曾经将他们推开了那么、那么地远……
两顶四人抬软轿在山谷间行进,临到两山相界处一个只容一人侧身而过的狭窄缝隙前,停了下来。
黄烟尘扶着孟筱蘩下了轿,对着前面一身束腰白袍的男子道:“夫君,这便是进桃花谷的唯一入口。”
上官狂炎点了点头,抬手向自己的随从以及轿夫试意:“你们就守在这儿,不要让人进谷。”
此番下江南由于是私人出行,不欲张扬,所以上官狂炎只带了三个随行伺候的人在身边。
而他那一向不喜人打扰的性子使他谴退了所有黄府派来保护他的侍卫,就连今天要来游玩的这桃花谷里的守林人也都被提前支走。
三人依次进了桃花谷,踏过狭长的岩石壁间青苔满布、乱石堆成的谷底小道,视野一下子就开阔了起来。
“真是‘山重水复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
眼前云雾缭绕中桃花缤纷、山林青翠的景象亦真亦幻,让走在前头的上官狂炎分外兴致高扬。
颀然立于袅袅花瓣飘逸的桃花深处,在送来阵阵香气的微风中,他闭眼去感受那山泉叮咚与鸟鸣清脆,浑然不觉自己才是这天地间最美的风景。
黄烟尘情不自禁地上前拉住这个似要乘风而去的男子,心中的爱是一汪顾影惭形的湖水——平静在心,深邃见底。
“无情草木不解语,向我有意偏依依。群芳落尽始烂漫,荣枯……不、与、众、艳、随……”黄烟尘轻吟出声,第一次放任自己与上官狂炎十指交缠。
她的爱情从未像这桃花一般烂漫,因为她选择了不与众艳随的静候。
只是不知道终其一生的等候,能否换来这如草木一样无情的人解她情语的一天……
上官狂炎将黄烟尘的话听在耳里,执起她的手放在唇边轻吻一下,将这首诗的最后两句作为他对佳人一番情肠的应答:“含花意厚何以报,惟有醉倒花东西……盛开比落犹数日,清樽沿可三四携。”
黄烟尘了然地随他一笑,不动声色的苦是只有自己才懂的酒入愁肠。
她早该知道,他是那解意人,却永不是那解情人。他会醉卧花丛赏那盛开时分的美,却永不会做那栽培花事的爱花人……
牵手站于桃花树下的吟诗作对、脉脉不语是两个聪明人之间的暗流汹涌,但看在那个走得有些累了、独自坐在大石头上的女子眼中——这正是她只能远望却怎么也无法进入的世界。
望而却步,如此这般地一次次出现在她的生命中,终于,成了她说服自己习惯的习惯。
孟筱蘩正恍神着,黄烟尘过来拉起她,另一只手牵上上官狂炎。
三人就这么相携于山林中,悠然的漫步暂时放缓了爱恨纠结,一切都是那么地令人沉醉。
迎面的风送来一阵粉色的桃花雨,一朵调皮的桃花似恋上了花雨习习间白色衣裾翻飞的男子,久久地逗留在他的额上,不愿离去。
孟筱蘩不由得看呆了,此时此刻,这个桃花落额间、花瓣做衣饰的男子再次在她的记忆中打上了深深的烙印。
身旁的黄烟尘“噗哧”一笑,打趣道:“夫君这人面桃花相映红的绝美姿态,可不正像那个卧殿檐下,一朵梅花正落其额上,染成颜色,拂之不去的寿阳公主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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