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人厮见过了,宝玉便缠着秦钟问他几岁了,可有表字,兄弟几个?秦钟说话亦是细声细气的,一一答了。宝玉又定要他以兄弟相称,秦钟不依他便要闹。
秦钟羞怯怯的看了林琛一眼,却是要他解围的意思。林琛觉得奇怪,这秦钟不是该和贾宝玉一见如故,相谈甚欢么,为何看上去却不是这般?
不过还是笑劝宝玉道:“宝兄弟莫胡闹,他的姐姐是你的侄媳妇儿,你反倒让人家唤你兄弟。咱们自己玩笑倒罢了,给外人听去了,岂不要笑话?”
宝玉对这个表兄一向尊敬,听他此言遂不再提改称呼一事,反倒缠着他问最近家务进学等事,又问他可曾延师,现读何书。秦钟细声细气道:“业师于去年病故,家父又年纪老迈,残疾在身,公务繁冗,因此尚未议及再延师一事,目下不过在家温习旧课而已。再读书一事,必须有一二知己为伴,时常大家讨论,才能进益。”
说罢幽幽的看了眼林琛,眸中似有千言万语般,水光盈盈的,极为动人。只是这个“人”自然不包括林琛了,林琛倒是被这样的眼神吓到了,秦钟为何这样看着自己?
宝玉浑不觉这两人间的波流暗涌,反倒是极为热忱的邀请秦钟去贾家家学:“正是呢,我们却有个家塾,合族中有不能延师的,便可入塾读书,子弟们中亦有亲戚在内可以附读。我因业师上年回家去了,也现荒废着呢。家父之意,亦欲暂送我去温习旧书,待明年业师上来,再各自在家里读.家祖母因说:一则家学里之子弟太多,生恐大家淘气,反不好,二则也因我病了几天,遂暂且耽搁着.如此说来,尊翁如今也为此事悬心。今日回去,何不禀明,就往我们敝塾中来,我亦相伴,彼此有益,岂不是好事?”
秦钟笑道:“家父前日在家提起延师一事,也曾提起这里的义学倒好,原要来和这里的亲翁商议引荐。因这里又事忙,不便为这点小事来聒絮的,就没来得及提起。只是林表叔亦是在家学中附馆么?”
林琛只是微笑,并不答言,心里却开始计较自己是在何处见过秦钟,为何他却是与自己一幅熟稔的模样?宝玉却是笑道:“林表哥与咱们不同,他是早早拜了庄游庄大儒为师的,现在因庄先生事忙,却也是进了国子监的。”
秦钟听闻,却是有些失望,低头摆弄着桌上一个珊瑚笔架子不说话。
林琛此时倒是想起来秦钟为何会对自己如此不同了——说来好笑,那日他闲来无事出城闲逛,却见一个小小公子被几个人围着调笑。他一贯是懒得管这些闲事的,只是那人穿着素服正哭得好不凄惨,实在是吵得他烦了,这才命孙贵孙富两个上前打发了,顺手给他解了围。却不想,那个凄凄惨惨的小少爷居然是秦钟?他怎会孤零零的出城?
这边林琛想的入神,那厢宝玉却已经和秦钟说起两人一同读书的种种好处,把个贾府家学夸的是天花乱坠,纵是遗憾不能与林琛一道念书,秦钟也被他说得有一二分心动了。
宝玉是个说风就是雨的,见他已经意动,登时便要拉着人来回贾母。
林琛实在头痛这个不通世事的家伙,忙将人拉住了,笑道:“宝兄弟这又是做什么?老太太正与太太姑娘们赏花呢,你巴巴的拉了人过去,是想让姑娘们见见侄子不成?”一行说,一行把秦钟从宝玉手里拉了过来。
宝玉这才想到这一层,不免羞愧,忙向秦钟连连致歉。林琛因笑道:“你离了这些时候,老太太二太太指不定正挂念着呢。还不赶紧过去陪着老太太他们,秦表侄这里有我呢。”
眼见宝玉带着人走远,林琛方才对秦钟笑道:“再想不到我与表侄儿还有这般缘分。”秦钟想起那日难堪,脸色倒是苍白了几分,良久才道:“那日着实谢过表叔援手。”
林琛微微一笑,只是温言劝道:“好歹你也是官家子弟,怎就那般不小心,出门子也不带一两人的?”
秦钟眼圈一红,道:“那日本是家慈忌日,小侄心中烦闷,就没带人,却不想竟横遭祸事。若非表叔,实在是,实在是……”说着竟抽噎起来……
林琛忙忙劝解,秦钟却是整个人扑到他怀中来哭个不住。林琛一行抚着他后背,一行闻言劝解,俨然温情脉脉的模样.
只是他脸上却无动作中的温情,眼神更是冰冷——就算只是一个小小的营缮司郎中,他的正妻也不会葬在城西的平民葬地吧……偏生,他就是在城西遇见的秦钟呵……
看着怀里抽抽嗒嗒的可人儿,林琛眸色深沉,这颗“情种”真是不简单啊……就是不知道,是哪个有心人把他推了过来,所图的,又是什么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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