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折了骨头的哆哆嗦嗦道:「小的们是……是定国将军蒋晨峰的亲兵,将军前几日吩咐下来,叫小的们把莫大夫悄悄地弄死,小的们这才一路追来的。」
那被砍断了手的面色惨白,疼得几无人色,也道:「咱们同莫大夫往日无怨近日无仇,实是听命行事,求大爷便饶了我们罢。」
江苇早已心中有数,如今更行确凿,再不多话,刀锋一抖,刀刃横扫两人脖颈,登时结果了二人性命。
车厢里,莫恒伤口处纵是有刀堵着,亦是血流如注,顷刻间湿透半幅衣衫,莫霖哆哆嗦嗦去解父亲衣裳,查看伤口,「爹,爹,你撑着,我这便给你治伤。」说话间,泪如雨落。
他跟着莫恒学医这许久,见过伤者无数,但凡有一线生机,总能见父亲妙手回春,只是这般重的伤势,又岂是人力所能挽回,然这般念头却是想也不敢想,只强撑着一线神志,拖过车厢一角的那只药匣,翻找出止血药,便往伤口上洒。那药原是莫恒精研方剂调配出的一剂药粉,里头所用三七、血竭等物亦无不是上选好药,止血最是见效,无奈那伤口太大,一瓶子药粉全洒了上去,仍是被汩汩流出的鲜血冲了开来。
江苇钻进车厢,一眼看清眼下情形,心下便是一沉,「莫叔。」
他与莫家父子日夜相处足有三年,早已视如亲人,眼见莫恒遭此横祸,不久于人世,难忍悲愤,不自觉已带了哽咽之声。
莫恒初时只觉疼痛难忍,撑到这时,唯觉身子发冷,竟渐渐觉不到痛了。他是行医之人,自然晓得自己这伤血流过多,已无药可救,趁着心头还剩一丝清明,颤巍巍抬起一只手,指着角落那两只包袱。
那包袱中的一个被刀砍坏,早已散开,露出几件衣裳,另一个却是完好无缺,江苇见状,赶忙归拢成一堆,拿到他跟前。
莫恒强撑一口气,道:「这包袱里装着一本《医经》,一本《毒经》,乃是祖师爷所著,此乃安身立命之术,我儿日后需好生研习。爹爹走后,你去苏州找你娘,万事听你娘吩咐,千万不可私自为我报仇。爹爹只你一儿,切不可为此丢了性命。」
他气力不济,这几句话说得断断续续,莫霖悲恐交加,再忍不住放声大哭,「我知道,我听爹爹的话。」
莫恒又看向江苇,满眼乞求,却已是无力再说。
江苇心中明白,当即道:「莫叔放心,我陪着霖哥儿,一定护他周全。」
莫恒放下心来,慈爱地看着儿子,那眼神渐渐黯淡下去,终于没了声息。
莫霖自小与父亲相依为命,不想今日竟成永诀,心头一片空茫,只晓得抱住父亲尸身,泪流不止。
江苇亦觉难受,但眼下还不知后面可有蒋府援兵,不敢耽搁,绕到车前,欲再上路,但见两头骡子疲惫不堪,想是再撑不了多久,倒是那几人骑来的马颇是健硕,虽已跑了一半,余下还有不少,便从中选了两匹栓在车后,又捡了两把刀扔在车上,以备日后防身之用,一带缰绳,赶着两头骡子离了道路,往林子深处走去。
这一番打斗完,天色已是全黑,江苇不敢点火,只借着月色在林中穿行,行出足有三四十里,眼见周遭林木茂盛,想来便有追兵也一时找不到此处,这才停下车子,同莫霖道:「莫叔尸身不宜久放,便在此葬了罢。」
莫霖哭了一路,此时悲伤过甚,眼泪都已流不出来,浑浑噩噩间也无甚主意,江苇说甚么便是甚么,只点点头,仍旧抱着父亲,呆坐不动。
江苇知他遭此大难,神志不清,也不叫他帮忙,自己寻来根木头,点起火把插在地上,捡起一把刀,权作铁锹,寻了块平整地方,挖起坟来。
那刀纵使锋利,毕竟比不得铁锹趁手,江苇又怕这密林中野兽出没,将尸身扒拉出来吃了去,便着意往深了掘,足花了近两个时辰,待那刀着实禁不住,断成了两截,才掘出个三尺来宽一人多高的深坑。
江苇丢了刀,过来车上抱莫恒尸身,「霖哥儿,放手罢,也好让莫叔入土为安。」
直到此时,莫霖神志方渐渐清楚,嗯了一声,哽咽道:「我给爹爹换身干净衣裳。」去包袱中翻出了一袭莫恒常穿的靛蓝直裰。
那刀还插在莫恒身上,江苇略一使力,拔了出来,此时血已流尽,两人用脱下来的衣服将莫恒尸身清理干净,穿上直裰。
江苇扛起莫恒,跃入坑中,安放妥当,爬上来,便要填土,却被莫霖一拦,「再让我看一眼爹爹。」
莫霖晓得这一入土,便再也见不到父亲,悲痛不能成言,跪在坑边看了好一会儿,方将土一点点推入坑中。待到堆起一座坟茔,一颗心也变得空空荡荡。
江苇从旁砍下一段木头,一劈两半,用断刀刻出「莫恒之墓」四字,楔进坟前,扶起莫霖,道:「此地不可久留,咱们连夜赶路。」
两人回到车边,江苇把那散了的两个包袱重又收拾了归拢成一包,果然在衣服底下翻出两本书,便是莫恒所说医、毒二经,除此之外,还有夹裹在衣服里的两只小银锭子,侥幸没漏到车厢里滚丢在路上。江苇掂一掂,不过十两,暗忖此处距离苏州路途不近,这一路两人尚需节省花用,好在自己一身力气,若是花没了,一路打把式卖艺也能挣些银钱。
他将包袱拾掇好,叫莫霖背上,又把那药匣子拎出来,想着此乃莫恒遗物,于莫霖是个念想,且这一路有个头疼脑热也用得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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