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申河从桐柏、大别两山之间涌出,盈盈一水向东流去,畅然划开一道直线,足有五十多里。河道两岸残缺不堪,略有几分古老苍凉之意,就像书法家枯笔写下的一竖。大地在河之两岸缓缓摊开,总体上看似平静开阔的地貌,机理细处却是丘岗横陈,田垄交织,构成一方现代版的井田。依了风水学家之言,大别山北麓这块风水宝地,如同静卧着的一个“田”字,中间插入申河那永久流淌的一竖,死活就是一个“申”字,亦静亦动,生生不息。两千多年前上古时代的申国,绵续至今的申县,实在就是天造地设。
地方人士很是看重生养自己的这一宗地脉。
“申”作何解?耕田为本,通天入地嘛!
人们习惯把陶二爷这句权威解释挂在嘴上。意思明摆着呢,申县就是一方神灵宝地,非凡之境。但是翻检历史,一路追溯到西周申伯立国,发现这里历朝历代并未出过什么真命天子、通天人物。
难道二爷出言随意,难道这方土地不灵?那倒不是,据说问题出在申河南岸那座山上。山成两峰,形似双ru,当地人就称为奶头山。
关于奶头山,民间有一个传说。说是因为有了这座山,有了这双朝天**,男人们的精魂儿都被它勾了去,英雄气短,儿女情长。舍不下奶头,走不出乡关,这些人自然就少了些出息,难成造化。远古的传说无从稽考,观察近年官场,此说果然不虚。本籍人士遇上外放做官的,多半都是“裸官”上任。他们把父母双亲老婆孩子在老家里好生安置了,只身出外撑个三年五载,就开始思谋杀回老家了;纵使调动不成,熬到卸任退休也得告老还乡,叶落归根。这些人自己的说辞是申河水甜老家米香。外人则笑话申县人离不开奶头山,要回家吃蜜蜜了。奶头山就是这么一个尤物,消解男人英雄气概,毁了申人多少古今功业。
奶头山的传说在申河两岸久久弥漫,山川风物在世代相传的神话熏染之下已被蒙上一层母性温情的面纱。这里有许多或隐或显的小土山,当地人叫做“杠”。学问人以为当地方言有误或是发音跑偏,想当然地在书刊资料字典上一概写做“岗”字。细察可见,那些小土山大多都是细长条状,浑如木杠,方知乡人比赋有据,出语不谬。山“杠”之下流水为“冲”,有几道“杠”必有几条冲,有几条冲必有几个“湾儿”——当地人家居住的自然村落。这些小巧而近乎简陋的小湾儿,一手抱牢了山“杠”,一手将冲间流水挽起,星星点点,错落而散淡,静谧而灵动,洒满这片温情脉脉之地。
当地人彼此称呼自己的湾儿,像是要比着看谁谦虚似的,必得带上一个儿化的尾音,叫得顺嘴儿而低调儿,唇齿间含着一丝儿温馨与甜蜜。张家湾儿、东冷湾儿、胡家老湾儿、费家大湾儿……;当然也有一些不带“湾”字的湾儿,闵家杠儿、银钱窝儿、吕老塘儿、把匠棚儿,等等。如果哪个湾儿被去掉了结尾的儿化音,那就表明很庄重很有分量了。比如:桃花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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