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虽说话刻薄难听,但谢文朔知他是一片好意,自然也不恼火。沈渊虽吸人血,但与步天教为敌,又如此相待他们兄弟,实是除爹娘之外,这两日他惟一所得的温暖善意,令他对沈渊油然而生亲近之感。他带着弟弟拣拾柴火,堆成柴堆,沈渊见他扎着手四处寻石头打火,便取过他手边钢刀,令他堆拾干草,自己掌中内劲微吐,将钢刀在一片石头上“呯”的一击,几点火星溅出,一会儿便将干草点着了。谢文朔喜道:“轻澜公子,你……你真厉害,什么都会。”沈渊不理,将刀丢还给他,让他自行剥制鸟尸烧烤果腹,自己便怔怔瞧着火苗出神。
谢文朔将鸟儿拔毛破腹,插在树枝上炙烤,见沈渊定定瞧着火焰,如一尊雕像般一动不动,心中担心,冲口问道:“轻澜公子,你不怕火么?”
沈渊被他这一唤,回过神来,听闻,漫不经心道:“我以前又没做过僵尸,怎知道怕什么不怕什么?能盯着火瞧,自是不怕的了。”他长叹一声,缓缓道:“怕不怕,活不活,都没有什么大不了的。”
谢文朔听得他语意萧索,却不明白他语中之意,一时也不知说什么才好。沈渊也不须他回答,看他一眼,转了话题问道:“魔教那干人,是怎么寻到我的?”
谢文朔见问,便从周近臣找上自家爹爹讲起,一一讲与沈渊知道。他口齿并不灵便,讲起来自有许多磕磕巴巴,辞不达意之处。沈渊倒也不着意,默默聆听,偶尔在关窍之处,探问一两句。听说谢家为自己守陵七代,皱了皱眉头,说道:“……你谢家,当真是忠心一片。”语气无波无澜,别说谢文朔,便是城府极深的成年人,也听不出其中有异。谢文朔自然以为他在夸奖自己,心中一热,便又再讲下去。待沈渊听得父亲为寻自己,三探纪王陵,只唔了一声,便侧过头去。谢文朔不明其意,唤道:“轻澜……公子?”
沈渊回过头来,若无其事地伸手拂拭了一下嘴唇,问道:“后来呢?”他不能流血,因此谢文朔也不知道他咬破了嘴唇,便又讲述后事。待讲至步回辰破冰,沈渊嗯了一声,举手止住他道:“肉熟了,给你弟弟吃吧。”
谢文朔见枝上鸟肉已被烤得香气四溢,弟弟瞧着直流口水。连忙取了下来,塞一只给弟弟,又奉一只与沈渊。沈渊摇头道:“我不要。”谢文朔不解,沈渊翻他一眼,道:“吃你的吧,口水要流光了。”谢文朔赶紧擦擦嘴角,方知是沈渊戏弄于他。脸一红,低了头自去咬那鸟肉。
沈渊抱剑倚树不语,渐渐沉沉睡去。谢文朔安顿弟弟睡下,自己也困倦异常。但看着四周暗影憧憧,又心惊胆颤,生怕魔教之人又追过来。忍不住又去瞧自己如今的主心骨沈渊,见他睡容柔和安详,虽额上殷红带伤,但依旧容颜俊美,清雅如山中芝兰,幽谷玉树。
此时的他,与激战时杀戮如麻的青岚少主判若两人。谢文朔虽只有十五岁,在山中天真无识地长大,这两日方初识人世悲苦,却依旧在一瞬之间,忽地懂得了两百年前征战杀伐,沙场归来之后,守在沈渊床前的四皇子郑骥的心境;懂得了当年沈渊与天家两位皇子的纠葛痴缠,也在一刹那间明白了人世间所有的爱恨纠缠,不过是因为如此罢了:“天下之大,我只是想着他。”
第12章 重历江湖
三人在山坳里躲了数日,沈渊出外探查,说是可以出山了。他几日间不吃不喝,除打坐运气外再无别的举动。谢文朔有心想关切一番,却终是把话咽回了肚里——沈渊的脾气,不想说的偏要问起来,非碰一鼻子的灰不可。
出得山来,沈渊知道谢家兄弟已无亲人可依,因此倒没有不准谢家兄弟跟随他出山,只是警告谢文朔不得再提拜师学艺的话头:“若是提了一次,我便把你们哥儿俩点了穴扔进河里去!”谢文朔哪敢违抗,只得委委屈屈地听他吩咐,再不提起。幸而沈渊偶尔有了兴致,也会指点他三招两势。谢文朔自不懂这只是轻澜公子的公子哥儿脾气,毫不用心,传的拳脚功夫也是东一式西一招,杂乱无章。虽能习武,要练成高强武功却是绝不可能。谢文朔懵懂无知,只觉能有此际遇,已是喜心翻倒,因此乖乖地带着弟弟跟着沈渊一路南行。
在山中三人捕兽采果,便能果腹。如今出得山来,到得市镇繁华热闹处,却有些不大方便。谢家兄弟俩是过惯穷门小户日子的,如今孤苦伶仃,身无分文,自是担心在街上一步也行不出去;沈渊却是个惯走江湖的,干脆利落地在附近市镇选了个大户人家,青天白日地便摸将进去,大大地盗了一票——谢家兄弟一世也没见过这许多银钱,只看得差点儿把眼珠子掉了出来。沈渊见兄弟俩没见过世面的模样,大不耐烦,寻了家客店,要了两间上房,便打发店小二带兄弟俩去寻澡堂子洗澡换衣。他的身体有异征,自是不能进澡堂洗浴,因此另叫香汤进房沐浴,又命买里外新衣并青纱帷帽与自己送来。他出手阔绰,店家奉承不已。谢家兄弟头一遭被人这般关怀侍候,只觉得象在天堂一般。谢文望换得一身簇新,在街上吃着糖葫芦,道:“哥哥,那个漂亮哥哥真好。”谢文朔嘘着他道:“要叫公子,可别忘了。”谢文望乖乖点头。
回到客店,便见沈渊在房中坐等。他可不像哥儿俩那般初着新衣便缩手缩脚,只一袭青衫素服,便通身的气派fēng_liú,俨然翩翩浊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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