归兰总算能窥见她的容貌一二。很干净清秀的脸,棱角分明,眉目间有一份成熟、稳重和内敛。和归兰想象的完全不一样,一点都不像男人,归兰有些惊讶。
归兰忽然怀疑这个主顾到现在为止是否知道她长的什么模样,以前的客人个个急色,被无视的滋味倒也怪新奇的。难道这就是男人和女人的区别?
归兰又瞥了一眼,再懒得和这个全身冒冷气的人多费唇舌,抓着紧裹的浴巾,打着滚到床中央,把自己晾成一个大字型。看上去颇有自助餐的feel,任君求取的意思。
归兰凝神听着,一成不变的翻书声间歇划过空气,林逸人的呼吸很轻。耳膜能触到的声波少得可怜,越来越少,仿佛漂在竹筏上,渐行渐远。归兰不喜欢这种感觉,她瞪大了眼,睡不着,脑袋里回想着那句“你先睡吧”。归兰头一遭怀疑起自己的魅力来,不过还是怀疑林逸人是个性冷淡的成分多一些。冷淡还召女支,怪人。
到底要不要等她呢?归兰累,乏。小海又快开学了吧。又要交学费了。
归兰小心翼翼地张口:“那个……你……”剩下半句哽在喉咙里,什么也说不出来了。
林逸人这回转过半个脸来,语气温和:“晚上劳你跑这一趟也着实辛苦,你先睡一会吧,酬金我会跟王楠交待。”说罢,又补充了一声,“就是那个司机。”
“嗯。”归兰点头,又把脸对着天花板,忽然感激。酬金?呵。这个资本家竟还懂得维护她的自尊,真当可以评感动中国了。
一口一个“资本家”,真是忘了自己曾经也是资本家出生。
归兰笑了,抱起抱枕,安心入梦。
有钱拿还省了工夫,真当是赚了。吶,穷人不过这点志向和满足感。
太阳没有出来,被一场雨冲走了。天还只有一分亮的时候,归兰翻了个身,没有发现有人轻轻带上门,悄无声息地离开了。
别墅是两层的,是林逸人的家。林逸人是自己开车回来的,到家的时候里面还是漆黑一片。随意把车钥匙扔在玻璃桌上,换了身衣服擦干头发上沾的雨水,然后坐在沙发上,还是一样的静默。死了一般的静。
这个世界本不需要声音。
早上八点,数子钟整点报时,打开冰箱,吐司面包,打开电视,早间新闻。
早上九点,打电话给王楠,看看那人起了么,不必催她。
早上十点,老式黑胶唱片转动,白光的上海老歌唱起来,是那首《如果没有你》。
早上十一点,有钥匙插进锁芯,林逸人听到了,却没有去看。
“哟,不是一夜笙歌么?竟然回来得这么早。”推门进来的女人随意地把外套扔在桌上,林逸人看到那薄外套已经湿透,女人拉开窗帘,雨幕遮掩不住的日光洒在女人身上,窈窕身姿愈发突显。
“没想到你比我回来得晚,算我输了?”林逸人笑,“不但留不住你,连让你早一点回来的不能。”
“吃醋?难受?”女人一步步走近,“这都是你该受的,你该还的。林大律师。”
窗外雨声愈来愈大,打在窗上汇成一道道雨刃。
林逸人已经不太记得清昨晚发生了什么了,记忆都被雨水冲坏了。
只记得自己对她说了三遍:“赵臻,别去。”“赵臻,他要什么你难道不知道么?”“赵臻,你是我的女朋友。”
她说:“那又如何?”
那又如何,她要的不过是让我难受。林逸人笑了。
林逸人环着手臂,说:“既然你是这么想的,既然你可以去和别人上床,我自然同样可以。”
一瞬擦肩而过,转眼又一个朝夕。
林逸人拿起桌上的钥匙,转身。
“怎么,突然舍不得昨晚的床伴?后悔离开了?”女人戏谑的声音响起。
林逸人轻描淡写道:“是啊。”
归兰是被雨声叫醒的,睁眼便感受到了周围的冷清。难得的清闲,归兰躺在床上不想动。
床头放了叠着的衣服,不是来时的那件,归兰不觉得稀奇,这不是头一遭收到这样的待遇。但是那衣服是衬衫和小西装就太稀奇了!衣服还是新的,归兰把衣服展平,一时不知该如何下手,闭着眼胡乱把衬衫换上,虽说下了大雨,西装却还是嫌热了,归兰又重新叠了回去。想起来昨晚林逸人似乎也是穿了衬衫,一副女白领模样,又想到这是林逸人长期包租的房子,归兰心中便几分了然,估计是林逸人拿了自己没有穿过的衣服给她,毕竟昨晚来时穿的衣服,也是只能用于晚上出没的。
再一看西装是夏奈尔的,归兰不禁倒吸一口冷气,赤着脚在床上将衣服恶狠狠踩了几脚。
门忽然被敲响,归兰吓了一大跳,差点脚滑摔下来。
恢复到“坐如钟”的姿势,归兰喊了一声“进来”,王楠慢慢开了门。
“归小姐,好了么?”
“快了快了。”归兰忽然有些不想走。
“不急。不过林老板交待,归小姐不要随便碰屋子里的东西,特别是书桌和书柜。”
“!我好了!立刻走!”
王楠把酬金交给归兰,归兰隔着信封摸了摸,蛮厚一沓,什么都没做小费倒是不少,这般阔绰反倒让归兰鄙夷。她不动声色地收起来,问:“衣服呢?”
“在车里。外面下雨,老板交代把归小姐送回去。”
归兰无奈,她能说不吗?
走出酒店,归兰回头看了一眼,真有些奇遇的感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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