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想到姐姐的恨意竟然绵延这么深,顾海生听得心里万分难过,苏云藩好几次坐着轮椅来医院,要求和妻子见上一面,但顾晴就是不肯见,她让护士把病房的门关上,让保姆把门用椅子抵住,无论苏云藩在门外怎么哀求,怎么哭泣,顾晴就是不肯把门打开。
“苏云藩总算是称心如意了。”顾晴嘶声说,目光中显出几分癫狂,“他不就是想要把那个崽子领回苏家么?这下好了,再没人反对了。等我一死……不,用不着等我咽气,他现在就可以把那个小崽子领回去,让他认祖归宗!”
就连柳远道夫妇过来探望,顾晴也只字不提自己的丈夫,只拉着柳夫人的手,泪水涟涟道:“我什么也没有了,就剩下海生了,这往后,我把他交给你们……”
柳夫人也陪着一块儿哭,柳远道答应了顾晴,只要自己活着,就没人能动顾海生一根手指。
顾晴迅速憔悴下去,她不肯积极配合治疗,却反而一提起死亡就来精神,对她而言死是解脱,只要死了,她就能和儿子团聚了。
“只苦了我的海生。”她握着弟弟的手,止不住的淌眼泪,“海生,我们姐弟俩的命,怎么这么苦啊……”
顾晴在四个月后过世,死的时候,已瘦得不成人形。
苏璟死后,整整半年,顾海生都处在轻微的恍惚中,他变得有点迟钝了,事情虽然还是照做,但偶尔会卡住,得努力想半天,才能找回神来。苏璟自小在他身边,和亲兄弟没有区别,更别提紧接着又是顾晴的离世……而在惨祸发生之前,他刚刚经受了一场无人知晓的巨大打击,其实内心,早已溃不成军。
每天早上,他都会在极深黑的黎明前夕独自醒来,然后脑子就自动开始考虑:为什么自己还要活下去。
顾海生寻找不到活着的理由,活着对他而言,太痛苦了,前方已经没有一丝一毫值得他坚持的东西了,日复一日,他就像苦行僧一样,机械地重复着昨天的生活,感觉不到任何意义,却弄不清楚为什么自己的双腿还在继续向前。
……或许是因为苏云藩还活着吧。
虽然姐姐临终前对姐夫恨到切齿,但顾海生没觉得这是苏云藩的错,苏璟的死是很令人痛心,但这并非是苏云藩造成的,白发人送黑发人,苏云藩比他要痛苦得多。
顾晴过世,顾海生回到苏家,他看见苏云藩独自一人坐在书房里,房间拉着厚厚的窗帘,外面的阳光一点都照不进来,苏云藩本来乌黑的头发,如今已经白了一多半,他脸上的皱纹仿佛蚀刻,深得令人发憷。
苏云藩的神情有点痴呆,完全不复往日的精悍,见到顾海生进屋来,他也只是吃力地转过头,望着他,口中喃喃道:“海生,你姐姐走了……”
顾海生蹲下身来,伏在他的膝盖上,失声痛哭。
他感觉到,苏云藩的手,瑟瑟放在他的头顶,那动作像幼年走路被磕碰着,因为疼而扑到姐夫怀里大哭,被姐夫温柔地安慰一样,然而姐夫的手早就不复当年的力量,变得虚浮软弱。
顾海生忍住哽咽,轻声道:“姐夫,阿璟不在了,你就把我当成你的儿子吧。”
但事实上,苏云藩还有一个儿子。
苏璟的葬礼过后,顾海生去了一趟宗家。
宗克己非常热情地欢迎了他的到来,他为之前在国外,没能露面,亲自陪着顾海生去警局而道歉。
宗克己说,他走不开。
“小誉在房间里乱砸东西,攀着窗子就想往下跳,总说有人要杀他。”宗克己疲倦地叹了口气,他指了指额头的一道新伤痕,“是他拿杯子砸出来的。那两天孩子就跟疯了一样,谁也不认识了,只知道扯着嗓子叫,都叫哑了也不肯停。医生说是sd,情况很严重,建议住院治疗。”
顾海生心惊肉跳的听着,他颤声问:“那现在怎么样?”
宗克己摇摇头,哑声说:“他外婆舍不得送医院,只好带回来。回来以后,就成天把自己关在屋子里,除了我和他外婆,谁也不能进去。也不肯吃东西……昨天刚刚来了医生给输液——也不肯让医生近前,打了镇定剂才让他安静下来。”
顾海生斟酌良久,终于还是试探着说:“我能见见他么?”
宗克己为难道:“怕是不行。他现在谁的话也不听,也不肯见外人。”
说完,宗克己自己也觉得不妥,又微微一笑:“不然这样吧,我上去问问他,要是他肯见,你就上来。”
顾海生点点头。
宗克己上了楼,不多时,顾海生就听见楼上传来“当啷”巨响,是瓷器碎裂的刺耳声音,伴随着的,还有苏誉癫狂的尖叫:“叫他滚!叫他滚!立即滚出去!叫他给我滚啊!”
顾海生站在楼下客厅,耳畔听着那尖叫,他觉得浑身像被水泥一层层的裹住,它们又硬又沉,粘粘黏黏寸步不让,要一点点将他逼至窒息。
半晌,宗克己从楼上下来,他冲着顾海生摇摇头。
顾海生机械地点了点头,声音嘶哑道:“那我不勉强他了,宗老先生,我先告辞了。”
宗克己似有不忍,他又叫住顾海生。
“等他好一点了,我会劝他的。”他安慰道,“你别急,也让你姐夫先别着急,有我和他外婆在,小誉早晚会恢复过来。”
从宗家出来,顾海生开着车,茫茫然往回走——却不是往回,因为究竟要去哪儿,连他也不知道。
他不知道自己身在何方,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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