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信。”顾海生笑了笑,又说,“但是我有个神父好友,很多年来,他一直在劝我信教。我说,上帝是你们洋人的神,与我,有些水土不服,他老人家太啰嗦,仁爱太多,相比之下,我更愿意信道教,那种‘爱信不信,不信快滚,免得打搅我飞升’的脾气,比较适合我这种锱铢必较的生意人。”
豆腐嗤嗤笑起来。
“可是我那个神父友人却很坚持,他说,宗教是人和神之间的交往,某种程度而言也是一种社交,如果神是这种爱理不理的态度,信徒就没可能获得心灵上的慰藉。我说,就算是你们的上帝,也不见得能给我心灵上的慰藉,叫我看,他的麻烦事儿比我的多多了。结果我那个友人很生气地盯着我说,海生,你忏悔吧!”
豆腐笑得差点翻过去!
顾海生也笑:“我那个友人一直没放弃我,弄到后来我觉得自己没欠上帝的,反而欠了他的,好像欠了他五百万似的。”
豆腐竭力压抑住自己的笑声,因为前面那个神父已经在频频回头看他们了。
“那您怎么办呢?”他忍笑问,“真的就皈依基督了?”
顾海生摇头笑道:“没。与其说皈依基督,倒不如说皈依了我这个朋友,因为他最后对我说,海生,无论你如今有多么呼风唤雨,心里总还是有一些难解的事情,你肯定也是拿它没辙的。我说,谁不是如此呢?他说,人人都如此,但并非人人都有纾解的办法,我建议你把它说出来,就到我的告解室来,像教徒们那样,将心里的痛苦在那个小房间里倾吐出来。我听了直摇头,用英文告解?我可没那个兴趣,结果我那个神父友人就说,你可以用中文。”
豆腐错愕道:“用中文?那他听得懂么?听不懂不就白讲了?”
顾海生点点头:“我也是这么和他说的,我说你这个德克萨斯来的白人土佬儿,连个‘你好’都不会说,我讲中文你就像听天书,这种告解有什么意义可言?但我那个朋友说,当然有意义,意义不在于我听不听得懂,而在于,你可以说。”
听见最后这四个字,豆腐怔了怔,神色变得若有所思。
“那么,您去他那儿做了告解了么?用中文?”
好久,顾海生轻轻点了点头。
夕阳从高高的彩色玻璃上照下来,昏黄不清的光芒中,顾海生的脸也有几分看不太清,但是豆腐看得懂,那是非常深切的痛苦,那痛苦如火山下的岩浆,日夜蒸腾在顾海生的心底,曲折迂回,不眠不休,却又无处倾诉。
豆腐第一次真切地发现,原来面前这男人,并非他想象中那样平静自如,他平静的表面底下,藏着的是破碎不堪、几乎再也无力收拾的过往,就像碎裂的玻璃,哪怕不顾一切俯身去拾,也只能落得满手的鲜血……
豆腐的心,忽然微微颤动,像蝴蝶的触须。
回过神来,顾海生看看豆腐,他笑道:“我那个朋友说得确实有道理,人人心里都有痛苦,但并不是人人都会纾解。豆腐,我不清楚你有没有特别好的朋友,看上去你和布丁很要好。但是我想,最近咱们遇到的这件事,你是不能和布丁谈的。”
豆腐低着头,良久,他才轻声说:“这段时间,我一直在想,如果当初我做了阻拦,多劝劝小漆,或者干脆抓着他问明白他那个男友到底是什么人……或许最后就不会是这样一个结果。我现在,很后悔。我对他关心太少了。”
顾海生不作一声的听着,既不劝解,也不阻拦。
那个傍晚,就在那间教堂里,豆腐和顾海生说了很多事,都是有关小漆的,很多他从未和别人提起,因为全是些鸡毛蒜皮,和谁说,谁都不会乐意听。
然而,顾海生却没有表现出丝毫的不耐烦,他只是全神贯注的倾听,像是每一个字都听进心里去了。
一直说到天都黑了,豆腐这才停下来,他沉默片刻,忽然笑道:“我这是把顾先生您当成神父了。”
顾海生笑道:“那也没什么,我暂时就当一次代理的神父,也未尝不可,上帝他老人家宽宏大量,一定不会怪罪咱们的。”
☆、第 71 章
从教堂回来的那个晚上,不知为何,豆腐心情变得轻松起来,他和艾米他们去了城里的酒吧,又跟着他们去看了钢管舞表演,俊美的男舞者身形柔滑如蛇,一场舞跳下来,场内满是喝彩和尖叫声。艾米那些女观众甚至将钞票塞到舞者的短裤内。
然而那男舞者却走到豆腐面前,看着他说:“我可以吻你么?”
艾米和同去的女伴们,都用复杂又兴奋的目光盯着豆腐,还有的小声说:“阮先生!他喜欢你!”
豆腐知道对方喜欢自己,从跳舞时他时不时望向自己的目光,他就已经明白这一点了。
然而他却只是微笑,用英文艰涩地说:“对不起。”
那舞者灰蓝的双眸闪过一丝失望,但旋即又笑道:“哦,你有一个心爱的人。可惜我来得太晚。”
豆腐微微一笑,并未分辩。
他没有什么心爱的人,只是下午,和顾海生从教堂回来之后,他的心就不那么焦躁空虚,而逐渐有了一种踏实的满足感。
回来之后,艾米的年轻下属们,七嘴八舌将这幕花絮说给没有去的那两个副总还有顾海生听,她们说,豆腐什么都没说,也没有做任何引人瞩目的举动,只是安安静静站在那儿,可是在场那么多人,那个男舞者就偏偏走过去找他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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