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浪摇了摇头,道:“赵姑娘,你还记得昨日送葬的队伍有多少人吗?”
赵碧梳跺了跺脚,气急败坏道:“谁会去认真数过!”
沈浪没有作答,只是用平静的目光看着她。
赵碧梳心中一紧,难得强按下怒火。
她纤眉微蹙,细细思索了一下,道:“大约有百来人吧?”
沈浪道:“这一场傀儡戏演下来,能用到几个人?”
赵碧梳想也不想道:“出场人物少的话,两三人足以。若是有大场面,也绝计不会超过十人。”
沈浪道:“说的不错。”
“那么赵姑娘认为,剩下的人都到哪里去了?”
沈浪循循善诱的一问,令赵碧梳悚然一惊。
她颇有些茫然与张惶地环顾四周。
目光所及,尽是前来看戏的百姓。有的聚精会神,看得津津有味,有的喝茶闲谈,无聊地打发时间……看不出一丝一毫的异样。但在心生怀疑的赵碧梳眼中,这样的普通与平凡便已是最极致的诡异了。
赵碧梳喃喃道:“可是这大堂里有三百来人啊。”
沈浪道:“这便是最难办的一点。”
“埋伏者混杂于平民百姓之间,若是鲁莽地爆发冲突,他们只要挟持住百姓,便能让我们投鼠忌器,不敢妄动。”
赵碧梳嘴角一撇,就想说“那些贱民的性命与我何干!”,但目光一触及沈浪的眼睛,刚到嘴边的话就给咽了下去。
这是她第一次顾忌除父亲之外的人的想法。
她打心眼里觉得,自己对沈浪做出了巨大的让步,也承受了巨大的委屈。
手指又不自觉地绕起了发辫,赵碧梳得意又自负地心想,我这么在乎他,看重他,他绝对不敢不喜欢我吧?
为了在心上人面前展示她的温柔,赵碧梳顺从地坐回椅子上。
她安安静静地待了一会儿,本来想表现得更乖顺一点,但还是忍不住发问道:“我们该怎么办呢?”
沈浪瞧着茜红锦掩映下的王怜花,目光清亮,笑意盈颊。他横起手臂,冲沈浪缓缓地做了一个割喉的动作。
沈浪微笑着摇摇头,道:“静观其变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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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如今——”
“红颜老,人情薄,铜镜常掩难照我。风华闲度,岁月蹉跎,惊怀幼子,无处寻夫。”
长调又起,韵律合辙,词曲由意气风发突变凄凉哀婉。
妇人步伐跄踉,惨惨戚戚。
“犹深恨——”
“沦落风尘,身如浮萍。一双玉腕千人枕,半点朱唇万客尝。都说妓/女虚假意,怎比郎君铁铸心?”
美妇悲伤地抚摸着襁褓,将幼子放于一农户茅屋的门扉前。
她哽咽而叹:“愿苍天怜幼子,莫重蹈覆辙,步娘亲悲途。”
语罢,洒泪而去。消失于幕后之前,犹恋恋不舍,回眸一顾。
台白道:“可怜天下慈母心。”
“然则龙生龙,凤生凤,大侠的孩子总是大侠,恶徒的子孙总是恶徒。至于这妓/女的女儿嘛……哈!”
话音刚落,戏台上布景一变,农户门扉前的襁褓消失,窗棱前出现了一位对镜梳妆的少女,正是那名被妓/女遗弃的稚子长成,比之其母,更加的窈窕妩媚,体态fēng_liú。
台下沈浪眉峰微皱,他觉得这尊少女傀儡的容貌,竟有几分似曾相识。
少女歌曰:“明明是金尊玉贵身,偏生得乡野荒草命。我有美玉之姿,奈何掩于泥土。虽不知父母为谁,必不差于王公贵族。怎甘心终日劳作,容颜消磨?”
“徒有凌云心,却无清风凭。若能得权贵看重,一朝飞上枝头,舍得这一副皮囊又如何?”
少女纤纤素手拈起一根秸秆,装作金钗插于髻上,明明是一个山野村姑,却端庄优雅地如一名大家闺秀。
她时而自艾自怜,时而昂扬激越,想要一步登天的野心显露无疑。
就在她唱到“好风凭借力,送我上云霄”时,一位无眼无鼻无耳无心的翩翩公子叩响了她的门扉。
少女赶紧藏起粗糙的脂粉,理了理发髻,姿态柔婉地将公子迎入门中。
两人情意绵绵了一阵,公子笑问:“在下还不知你芳名为何?”
少女笑道:“楚楚有佳人,一词解清秋。”
“小女名为楚秋词。”
☆、傀儡戏(十一)
“小女名为楚秋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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