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来晚了?”——这句话不是王怜花第一次对她说了。
槿娘子瞧着王怜花温雅俊美的面容,仿佛一位不经世事,养尊处优的富家公子。而那双眼睛却如同暴风雨前的夜晚一般寂静暗沉。
她不禁有些恍然。
仿佛时光在倒退,眼中的成熟威重的王怜花在光阴碎屑的冲刷下,渐渐退变成十多年前那个唇红齿白的玲珑童子。
那年,在她第三十七次拒绝与客人上床后,颐芳斋的老鸨终于对她失去了耐心。将她好一顿毒打后,锁在柴房中。
当第二天日出时,她将迎来一场残酷的教训——老鸨决定把她丢给一群肮脏的乞丐,让他们尽其所能地玷辱她,践踏她,助她认清现实。
她双手与双腿用粗糙的麻绳捆束在一起,满脸血污,狼狈不堪。
她跪坐在冰冷的石砖上等着,等着有人推门而入。
不出意外的话,那人会是她此次任务的目标。
一个聪明但却自大的家伙,在她先前布置的引诱下,前来英雄救美。
当然也有万分之一的可能,会是那些肮脏的乞丐。
如果真是,证明其任务失败,被乞丐强/暴也不过是失败结果的惩罚罢了。
然而,在清晨的第一缕阳光从门扉的缝隙间照进柴房时,一个矮小的身影推门而入。
槿娘子惊诧地瞪大了双眼,来者既非“英雄”,亦非乞丐,而是一个身披狐裘的玲珑童子。
那童子甚是年幼,眼如杏子,玉雪可爱。个头堪堪达到她的腰际,却高昂的头颅,酷烈骄傲的神情,比她见过的一切王公贵胄都要不可一世。
童子乌黑的眼睛上下打量了槿娘子一眼,如同在称量一件货物。
那双眼睛亮得如同天上的星子,让槿娘子忍不住往阴影处瑟缩。
小小的王怜花无趣地撇了撇嘴,道:“看来,我是来晚了?”
槿娘子被这一句话问得怔愣了半晌。
直到王怜花不耐烦地踹了她一脚,方才如梦初醒。
尽管被绑缚着手脚,她还是竭尽全力地俯下身,光洁的额头在地上磕得砰砰作响。
她声音沙哑地哽咽道:“您没来晚!没来晚!请您救救我!一定要救救我!贱妾为奴为婢,当牛做马地报答您!”
当时,她形容狼狈,胡言乱语,但是她的心却明亮如镜。
救美的英雄没来,她的任务失败了。
但她不想死,也不想被乞丐玷辱。
尽管背后笼罩着恐怖的阴影,身不由己得好似是蛛网上的蝴蝶,她也指望逃过一时是一时。
她就像是溺水之人,拼命抓住王怜花这根意外出现的稻草。
然后,她背后之人像是遗忘了她一般,让她在王怜花的庇护下,获得了十多年的平静。
直到最近——
背后的黑影,想起了她。
他在她的身上点着火了,她也只能如同烟火一般的爆炸了。
槿娘子痴痴地看了王怜花半晌,轻轻一叹:“不错,你的确来晚了啊。”
王怜花抿着嘴,颇有几分暴躁道:“即便如此,难道我这些年对你不好吗?你为何能轻而易举地背叛我?!你是为了钱,为了权,还是为了自己的命?!”
槿娘子摇头道:“都不是。”
她道:“我是为了整个颐芳斋所有女子的性命。”
王怜花怒骂道:“放屁!难道这些贱婢的性命比你的值钱?也比我的值钱吗?”
槿娘子又摇了摇头,她悲哀道:“风尘女子的性命,贱如草芥,如何能与公子相比?”
“我只是坚信一点。依公子的本事,无论面临何等险境,都能活下来,并且活得潇洒自在。而我手下那些苦命的女子,若是错过了这个机会,便一定不能幸存。”
“所以,我弃了公子选择了她们!”
说着她笑了起来,是自她家破人亡后,从未有过的轻松与开怀。
也许是因为同病相怜,也许是因为她心地善良,也许还因为这一辈子的际遇让她已经心力交瘁,生无可恋。
总之,她宁愿舍弃自己的性命,忘恩负义,背弃恩主,也要救那群可怜的女子。
直到她做出这个决定的一刻,才感觉自己的是个人,才感觉自己真正的活着。
王怜花收敛了怒容,静静地凝视着这个放声大笑的女人,冷漠浅淡的神情,无人能够看出,他是否理解了这个苦命的女子心中的恸哭与悲伤。
当槿娘子好不容易歇住笑声,王怜花淡漠地问道:“告诉我,你背后之人是谁?”
槿娘子微微一笑,朱唇轻启。
轰隆隆——————
天边突然一声惊雷炸响,倾盆暴雨从九天之上一泻而下。
槿娘子的话音被淹没在雷雨声中。
王怜花从回忆中猛然惊醒,易容成楚秋词的面容上,还凝着自回忆中带出的淡淡冷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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