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墨心里也巴不得先将马车送回去,便道:“顾公子是失主,哪里有让他亲自跑一趟的道理。不如由我送去吧。”
崔炯想,县太爷亲自带着赃物送上门才是真正的毫无道理。他以为陶墨想巴结一锤先生,心中更对他看低几分,口中敷衍道:“如此更足以表达大人的心意,顾公子想必高兴得很。”
陶墨听如此说,嘴角忍不住上扬,坐上马车,由郝果子驾着就往顾府去了。
顾小甲盯着紧闭的房门,心头微微紧张。
顾射自从笼山回来,便一言未发地进房间一步未出。他隐约觉得事情与陶墨有关,却也想不出个究竟。事后冷静想想,今日陶墨虽说胳膊肘有点往外拐,但作为县令倒也无可厚非。或许公子是因为马车不知所踪而生气?不知马车失而复得的消息能否让他心情好转。
他这样想着,上前一步,低声道:“公子,陶墨找到马车了,正在府外头候着。”
里头半晌没动静。
顾小甲忍不住又重复了一遍。
依旧毫无反应。
就在他抬手准备敲门时,顾射终于缓缓开口道:“知道了。
顾小甲道:“那我是先打发他回去,还是,还是怎么着?”他想起陶墨如今和他同住一个屋檐下。
顾射又静默了会儿,才道:“由着他吧。”
“……是。”
49、居心叵测(四) ...
脚步声渐渐远去,屋里屋外又恢复之前的宁静与冷清。
顾射默默摘下腊梅的花蕊,在食指与拇指之前慢慢地碾碎。
母亲最爱此花。不管春夏秋冬,总爱放在窗台边。她说此花傲雪凌寒,最有风骨。她出身将门,是真正的将门虎女。不过自从嫁入顾家之门,便放下手中金戈,一心操持家务。
父亲爱的是苍松,认为稳健雍容,进度有度,心意坚定。他人如苍松。从不花天酒地,只与母亲风花雪月。
人人都以为他们是金玉良缘,伉俪情深。连他们自己都是这般认为。若非后来舅舅失手打死吏部侍郎之子,兴许这个认定就会持续到他们死亡为止。
一桩英雄救美的佳话却酿出英雄为恶霸陪葬的惨剧。
还记得舅舅行刑那日的清晨,风很冷,如刀。母亲被父亲拒绝进宫向皇上求情之后,穿着一身单薄的素衣牵着他出门回了娘家。
曾经门庭若市的将府冷冷清清,显得格外凄凉。府里上上下下都换上了麻衣,装点好了灵堂。
母亲并没有进灵堂,只是默默地跪在堂外。
直到噩耗传来。
举室嚎啕。
他看着母亲的眼睛,干得可怕。
早就请来的和尚道士开始诵经念佛,进行超度。
母亲慢吞吞地站起来,一步一晃地带他回了府。这是他记忆中,母亲最后一次踏进娘家的门。
后来,父亲被擢升至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相位。
后来,母亲一病不起。
犹记得病榻前,母亲双眸黯淡如晨间的星辰,曾经美丽的面容如今形销骨立,再也不见赏梅时与腊梅交相辉映的风华。她抓着他的手,淡淡地问:“觉得你舅舅该死吗?”
“不该死。”他回答得毫不迟疑。救人本是天经地义之事。
母亲道:“但他死了。”
他道:“我会勤读诗书,金榜题名,当个能保舅舅不死的大官。我绝不会像父亲那样袖手旁观。”
母亲沉默半晌,缓缓道:“杀人偿命,你父亲并没有做错。”
“母亲认为舅舅错了?”
“他也没错。”她幽幽道,“或许错的,是天,是命。千错万错,错不该我是他心目中护短浅见之徒,他不该是这天地间少有的公正公平之士。”
尽管母亲说父亲没错,但顾射听得出她心中未尽的怨怼之情。
“阿射。”她手指缩紧,像是想将接下来的话一个字一个字地钉进他的心坎里去,“记住。情投意合不仅仅是两情相悦,梅与松看似相若,其实,也是南辕北辙。你记得,若你是大公无私之人,千万莫要找我这般心胸狭窄的护短之妻。若你与娘一样,也是个护短之人。那么,千万莫要找如你父亲这样六亲不认大义灭亲的大丈夫。你记得了吗?”
他记得。
那时的痛和母亲的话,都记得。字字句句,历历在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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