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送来的奏章里,大多是针对我以西梁降臣的身份入朝为官的事。说的也无非是些陈词滥调,毫无新意。我挑了几篇只觉得可笑之极,实在无趣。”
“哦?听你这么一说,朕倒是好奇这些平日里曲高和寡的酸腐文人究竟写了什么,这么入不了你西梁才子的法眼。”
凤玉吟心知夕景华的才名冠绝天下,常言道自古文人多相轻,他这一张嘴果然说起别人来绝少好话。未免他太过得意,凤玉吟还是不动声色地暗讽了一下,“依朕看,便是换做你来写,也不过就是这些‘陈词滥调’。变得无非是说法,一个通透的道理让你们这些文人来说,便是洋洋洒洒千字言,绕得人不清不楚。”
说罢,凤玉吟提起朱笔便要落墨,而背向他站的夕景华却悠然道,“这话说得有理,不过为人臣子的,还是得学会察言观色,揣测圣意。这事若让我来,我必然不会上书进言。”
凤玉吟不由好奇道,“如何说?”
“当初是你亲临王府,亲自下旨封我做的四品侍郎,若是我这官儿做了两日都不到便给撤了,日后你这皇帝如何在朝廷上立威?就我所知道的凤玉吟可丢不起这个人。”
“事有轻重缓急,为君者也有为君者的无奈。如果众臣执意如此,就算是朕一言九鼎也不得不考虑人心所向。所以你说得这点理由不成立。”
专注于落笔的凤玉吟毫不客气地反驳夕景华的话。他向来严肃不苟言笑,此时却是不由地露出了些笑容。能与凤玉锦一起坐在这御书房里共谋天下是他从来也不敢想的事情。可是现在这人就活生生地站在自己面前,与他各执一词,随意说笑。他突然间发现什么千古明君似乎也并不是那么重要了,
他所求的,也无非是与他共享天下而已……
“那难道是陛下当真舍不得微臣?所以宁愿不顾朝臣的反对也要留下我?”
夕景华故作惊异,趁机搂住凤玉吟把整个身体都紧贴上去。凤玉吟这一天一夜间已慢慢摸透了夕景华的行为方式。一旦他开始故意装傻,下面的动作肯定是动手动脚。凤玉吟全不留情地用毛笔敲了一下他的额头,“又胡来,朕在办正经事。”
“正经事留着到朝堂上办,你这会儿急什么。反正你心中早有定夺,批与不批又有何区别?”
被毛笔敲中额头的夕景华没有一点松开手的意思,反而抱得更紧。凤玉吟眉峰一皱,听出他话里的意思,转而低声道,“朕的心思你知道?”
“你执意留我,只有一个原因。我知道,你想借机对付云家。”
夕景华靠在凤玉吟的肩上,慢慢舒了口气,像是不愿意承认,又不得不承认。因为他知道凤玉吟的坚持不是来自于对他的感情,而是权宜之计。
他不能奢望改变大鹓江山在凤玉吟心中的地位。他只想有朝一日与凤玉吟之间的感情能够纯粹干净一点。
听到夕景华如叹气一般的声音,凤玉吟的心忽而重了一下。他转过脸看向正靠着他沉默不语的凤玉吟,然后握住他的手,慢慢收紧,
他一时间找不到什么借口去反驳夕景华的话。因为一切确实如他所言。可是,这般的心痛却只为他。凤玉吟想说些什么,可是声音卡在喉咙里,又酸又涩。他只能用力地握紧夕景华的手,借着这点紧密相触的感觉来证明自己的真心。
他,并非无情。
天和四年,夏至。以云家为首的大鹓国大大小小数十位官员联名上书反对西梁降臣夕景华入宫为官。尔后,大鹓国主凤玉吟以‘违旨入京,结党营私,犯上作乱’等罪名将这次群臣进谏的发起人云家长子云清潇投入大鹓国的死牢待查候审,旨意一出,群臣皆为之震惊。但更令人费解的是,作为云家后人的云日慕却并未一并收入牢中,云家府邸依然保留,财产也未充公。
一日之后,大鹓边塞守军易帜起兵,以‘清君侧’之名向大鹓国都沐阳城进军。一时之间朝廷大乱,昔日与云家交好的官员纷纷上书陈情与云家划清界限。大厦将倾,树倒猢狲散也不过如此。
面对如斯乱局,下朝之后的夕景华并未随凤玉吟一起前往兵部商讨退敌之策,而是直接前往关押云清潇的死牢。这座始建于□□年间的牢房中关押的无不是皇亲贵戚或是位高权重者。所以虽说是死牢,环境却并不十分恶劣。
夕景华顺着狱卒所指的方向一步一步走到云清潇的牢室外。死牢中阳光稀缺,终年阴暗潮湿,充斥着一股呛人的霉味。黑暗中的云清潇仅着一件白色单衣,丝毫不见昔日朝堂上的威武和英姿。在夕景华的记忆里,十年前的云清潇虽然只是年长他们一些可是却显得成熟稳重得多,他们曾经也算得上是儿时的玩伴,然而事隔这么多年之后的相见,却是在这种地点这种境遇下,
一直面向墙壁而站的云清潇在听到脚步声后慢慢转过身。他似乎没有想到来的人会是夕景华,但他脸上的讶然一闪而过,随即又换上一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表情,
“云将军难道就不为自己申辩什么吗?”
命狱卒将牢室打开的夕景华一步跨入,走到云清潇的身边。他手中提着的宫灯涣散出淡而温暖的光,照在云清潇白色的单衣上却显得有几分萧索。英雄末路总是让人有种天地同悲的感觉,虽然他知道眼前这个人也许并不值得同情,可是,谁不是在做着天理不容的事呢?
“申辩?”
云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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