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她。
是那个在沈构的诗集中留存了极大的怨念,并想要拖自己下水的红裳女。
她怎么跟来了?
来的,究竟是她的意念,还是本体?
许含章下意识的抚上了自己衣襟上坠着的桃木符,暗忖这东西不是最能辟邪挡煞的么,为何此刻却不灵验了?
“阿渊?”
崔异已和她所乘坐的马车拉开了一段距离,但在她稍有异动后,他便似是心有所感,立即拨转了马头,远远的看过来,带着疑问,唤道。
“无事。”
许含章回过神,平静的直视着他,浅笑着答道。
并非是故意要粉饰太平,而是只过了瞬息的工夫,那抹红影便悄无声息的消失了。
既然都已经消失了,那就不必去寻觅了,反正对方如果是真的有什么目的,那定会再次出现,完全用不着自己操心。
“家主!”
崔异的眸色一深,正待近前细问,就被策马飞奔而返的阿四给打断了,“有几个族老静坐在石桥上,拦住了大家的去路。”
“是哪几个?”
崔异的表情看不出一丝喜怒,眉梢却微微的挑起。
“长得都差不多,穿得也差不多,根本就分不清楚谁是谁。”
阿四摇头,认真的答道。
这几个族老……长得都挺老的,每个人的面庞上都沟壑纵横,斑点密布,随便喘上一口气都是颤巍巍的,极为吃力,而且在穿着上应是事先就商量好了,都穿着白色的长衫,外头披了件白色的罩衣,衬着他们白花花的鬓发和胡须,以及白惨惨的脸色,像是立刻就要驾鹤西游了。
“为首的是上一任的老族长,曾编修过国史,在弘文馆讲学多年,门生遍布天下,端的是德高望重。”
“旁边的那位虽是没什么建树,一辈子只热衷于山水田园之乐,但却和家主的祖父很有交情。”
“后头的那个则是才请辞了中书令,告老还乡。”
“至于另外两个,那都是从旁支出来的,不值得一提。”
郑元郎停缰下马,接过了阿四的话头,补充道。
之前,在崔异决意要接纳许含章这个外姓女子入宗祠记名的时候,就遭遇过族人强烈的抵触,纷纷都表示绝不能容忍自家高贵的姓氏被一个外来人所玷污,顺带还施展起了手段,或迂回的劝说,或隐晦的试探,或直接的阻拦,但都无一例外的被粗暴的摆平了,从此再不敢吱一声。
本以为将自作聪明的出头鸟解决了,那些真正聪明的鸟人自是会识趣的收起心里的小算盘,绝不会过来添乱。岂料真正的后招却是藏在这里了——这些老家伙一没有哭闹,二没有上吊,只沉默的坐在了那里,不言不语,连头发丝儿都透着悲壮的意味,摆明了就是要玩命的,巴不得能快些挨上两刀,好成全了他们的高风亮节,并且能惠及到自己那一支的子孙后代。
真是难缠啊!
郑元郎在心内叹息着,侧头望了被簇拥在车队正中的马车一眼。
此事如果硬要说是她惹来的,倒也挺冤枉她。
毕竟,世家大族里最上层的博弈和争斗是永不休止的,既有朝堂上的倾轧权衡,也有私底下的血腥杀戮。在这些人眼里,让一个孤女上族谱其实是无关痛痒的小事,但刚好能拿来做筏子,就顺手一用罢了。
“万变不离其宗。”
面对如此棘手的情形,崔异却突兀的轻笑了一声。
眼下的局面,和许含章那日所面对的一滩水是何其的相似?
若是不想如了他们的意,索性绕道,那自己的威望就别想要了。
若是不想低头,纵着手下把他们踏扁了,那自己的名声就别想要了。
“你下来。”
崔异连半刻都没有犹豫,就做出了决断。
“怎么了?”
许含章见众人都停下不前,便知前方一定是发生了什么事,却一直耐着性子没有去找旁人相询,直到崔异走到了马车跟前,才低声问道。
“有人拦路。”
崔异很自然的伸手,帮她把披风的系带拴紧了些。
“什么人?”
许含章一怔,心知那些人定是来头不小,才有胆子挡在去老宅的必经之路上。
“倚老卖老的人。”
崔异却没有如郑元郎那般仔细的介绍,而是简略的带过,又道:“如果我不买账,那就正中了他们的下怀,可以借题发挥了。”
河畔边。
石桥上。
族老们个个神情端肃,背脊挺得很直,姿态如劲风中的苍松,一看就很有傲骨。
而崔异长身玉立,步态闲适,衣袂随风轻飘,眼神不怒自威,一看就很像名士。
可惜在许含章看来,两边的人实质上和地痞流氓也没什么区别,都是为了争好处或是图算计而来的,只是表达的方式要委婉很多,讲究很多。
“你别把自己想得太重要了。”
在马车旁,崔异曾这样对她说过,“就算没有你今日的这一出,他们也会找别的由头来生事。所以,你就安心的做一个显眼的挡箭牌,立在那里就好,千万不要自作主张的缩头,平白坏了我的事。”
他的这一番说辞,登时把她准备好的‘算了我还是回去吧不给你添乱了’的话堵在了喉头。
“我正好能顺势而为,给他们松一松筋骨。”
而他接下来所说的,更是彻底堵死了她的退路,不得不配合着他一起过来,“有你在,一定能愈发激怒他们,会有事半功倍之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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