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不可貌相,而书房亦如是。
和外间那简朴到有些寒酸的布置不同,书房内的格局显得分外富丽而大气,没有用上一盏可能会溅起火星子的油灯或蜡烛,而是以多颗硕大的夜明珠悬在顶上采光,遍地铺着绛红色或宝蓝色的方胜暗纹地毯,踩上去只觉柔软厚实到不可思议,几乎要将人的足尖都融化掉,一排排紫檀木大书架密密匝匝的挨在一起,绵延开去,一眼望去,竟是望不到边际,其上不知陈列了多少浩瀚如海的书卷,因为一直被保存得极好,极为爱惜,纸页并没有泛黄,却同样给她以沧桑的沉淀感。
“上面还有两层。”
眼见她一来就直奔搁着诗集的地方去了,贼心不死,意图找出沈构的作品一观,崔异便无奈的清咳了一声,边往二楼的木廊上走去,边说道:“你还是死心吧。就凭他那点儿斤两,是没资格被收录进来的。”
“嗯。”
许含章讪讪的应了声,跟着他一道上了二楼。
这里的书要比底楼少很多,因着没有设窗户的缘故,光线极暗,且顶上一颗照明的夜明珠也无,书架则换成了黑檀木的,地毯也是幽深如墨的颜色,将整层楼衬托得愈发不见天日,让许含章有了无意中闯进黑煤窑的错觉。
“你且随意选一本书打开。”
崔异漫不经心的伸出骨节分明的手指,叩了叩身侧的书架,说道。
“好。”
许含章没有多此一举,去问他打开后该怎么看清上面的字,而是果断采取了就近原则,拿起靠在自己手畔的一本书,缓缓打开。
随后映入眼帘的,是一道萤火虫似的微光从纸张里幽幽亮起,虽则黯淡,却恰好能将上面的文字照了个清楚。
“然皇后宠衰而爱弛,骄妒滋甚。有南诏巫女,名曰阿楚,自言有术能令今上意回。遂昼夜祭祀,合媚药服之。巫著男子衣冠帧带,素与皇后寝居,相爱若夫妇……事败,相连及诛者三百余人,阿楚枭首于市……”
许含章怔怔的瞧着这一页,花了很长很长的时间,才逐渐平复了心里的惊愕——这个名唤阿楚的巫女还真是一道清流,好不容易打入了最核心的位置,却不想着搞点什么惊天动地的大阴谋来,反而迂回曲折的起了旁的心思,美滋滋的睡上了皇帝的大老婆……
然后,许含章有些窘然。
莫非千百年前那场轰轰烈烈、鸡犬不留、赶尽杀绝的诛巫之举,并不是因为所谓的‘巫蛊作乱,民不聊生’,而只是一个绿油油的君主的怒火?
这也太儿戏了……
但,好像也情有可原……
“你怎么一来就翻到了这个?”
崔异打量着她诡异莫测的脸色,下意识便凑了过来,往书页上扫了一眼,片刻后也窘了,然后飞快的掩饰过去,一本正经的解释道:“很多争端,起因其实是非常简单的,不用扯什么大仇大恨,阴谋诡计,只需有一个人看另一个人不顺眼,就能名正言顺的打起来。更何况,这个女子是个**熏心的,光天化日之下,居然去勾引别人的正妻……”
貌似解释得越正经,内容就显得越不正经。
于是崔异放弃了继续解释下去的念头,生硬的转过了话题,“一楼有六艺类的书,也有四书五经,有游记,有舆图,有志怪录,有传记……二楼则专门收藏着孤本、琴谱、异闻录、秘史,总之都是些市面上看不到也买不到的东西。”
说着便轻车熟路的绕到角落里,抽去外头的黑布,取了卷竹简出来给她。
“这是南诏的编年史,你有空了可以看看。”
又找了本泛着异香的旧书过来。
“上头记载了南诏各个部落的风俗,以及历任巫女的去留。”
许含章微微攥紧了自己的指节。
她明白,即使有了这些详尽的信息,她也未必能改变什么,扭转什么,但至少可以了解到阿娘曾生活的那个地方是什么模样的。
这样,就已经很好了。
“还有这个……”
崔异又塞了一本书过来,“里面的风水堪舆之论,全是由袁公亲笔所书,是他仅存于世,为数不多的真迹之一。”
“那个,是你祖父所在籍贯的县志,里头曾一笔提过某个因不得志愤而跳河,然后因水太浅,愤然起身上岸的书生,便是你祖父了。”
“这个,是你家乡的风物志……”
室内的氛围忽然一凝。
崔异很想收回这句话,奈何回天乏术,只得又扑进了书海里,想要找一本恶俗的民间故事大全,活跃一下气氛。
“多谢。”
许含章却若无其事的一笑,上前将他手里的风物志抽了出来,认真道:“这些,我都会仔细看的。”
她不是个磨叽的人,既然已经选择了放下,就不会再拖泥带水,借题发作了。
“还是省着点看,别耗着眼睛了。”
崔异悄悄的松了一口气,从袖中滑出了一把钥匙,递到她的手里,“这个,是用来开第三层楼的。”
宋子玉寄回一封家书,说在都城的西面买下了一座宅子,布置得极其雅致舒服,又请了一帮丫鬟和仆妇,要接全家人去享福。宋母说以后多半是不会回来了,就做主卖掉了老宅和田产。
“你有完没完!”,话音未落,白面书生就变身黑面煞神,将许氏推倒在地,“这些事我请个管事的婆子也能做,你他娘的少来邀功!”
。
。
这是入冬以来的第一场雪,下了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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