兰星能说的词语越来越多。蒋济闻跟护理人员鼓励他说话,安排他上疗养院里的康复课程,让他跟一堆年纪比他小得多的孩子们一起上课,参与到群体中似乎非常有用,兰星越来越愿意开口了。
他在画画的时候,蒋济闻问他,“这是什么?”他会说,“鸟”“花”或者其他的词。重点不在他说的内容对不对有没有意义,而在于他愿意跟人做基本的交流了。
护理人员说,兰星总在蒋济闻来的时候最愿意开口,他甚至还会主动跟蒋济闻介绍他这一周画的画。护理人员把兰星的画都整理好,放在一个大文件夹里。每当蒋济闻过来,兰星就翻开来给他看。这个大画夹里,是兰星的世界。有时蒋济闻都觉得奇怪,为什么每一天每一天兰星都待在同一个地方,可他却总有许多不同的想法跟感受,他把它们全都画进他的画里,蒋济闻能感受到。这或许就是为什么蒋济闻能够坚持这么长时间每礼拜都来看望兰星的原因,这个从不改变的行程才是他一周中唯一能收获到不同感受的时候。也许比起他们这些所谓的正常人,兰星才是那个最能发现生活有趣之处的人。
总之,跟兰星相处比他想象中的有意思多了。
蒋济闻在疗养院待的时间不知不觉延长了许多,他陪着兰星画画、看绘本、甚至散步。他不愿意兰星整天坐着不运动,就带着他到外面散步。一开始困难重重,兰星总是走着走着就突然停住不动,看着路边的野草、一片落叶或天空中的一朵云,他完全忘记了散步这件事情。蒋济闻陪着他,聊那些植物那些云,而后牵着他手,缓缓向前走,兰星总是会不知不觉就迈开步伐继续走。
他们沿着疗养院散步。蒋济闻有时会带着兰星出来,沿着疗养院围墙绕圈。围墙上被一大片绿叶覆盖住,其间有许多粉色白色的花朵,漂亮极了。兰星对不熟悉的行程一开始有些慌张,但熟悉的人带着他给他安全感,而那些花实在很漂亮,不久后他就学会了在傍晚时分出来走一走。只有他自己一个人的时候他是不会出疗养院的,他就在院里的草地上散步。护理人员说他一个人能绕着圈走很久,时不时停下来像是在想什么。
他画了许多张关于散步的画。其中有一张是这样的,从正上方俯视的角度。有一个巨大的绿色圆圈,圆圈上长满许多种颜色的花朵,有两个小小的人影手拉手沿着圆圈走。在这张画里,什么都是圆的,白色的一长圈的云、被风吹起卷成一圈的树叶等等。
这是蒋济闻第一次出现在兰星的画里。
有一天他们去散步,不知不觉走了一个小时。真的是不知不觉,蒋济闻没有看手表,没有想起烦人的合同,只是沿着林荫道一直往前走,看兰星对着树叶野花跟公路发呆。等蒋济闻回过神来,他们已到了山脚下。
这个意外的行程并没让兰星慌乱,他看上去兴致勃勃的,对路上的一切充满了好奇心。蒋济闻心情很好,觉得照这样下去,兰星很快就能不用再困在那间小小的疗养院里了。然而不待在疗养院的话,兰星能做些什么,蒋济闻却没深想。
他有些兴奋。蒋济闻很久没有这种感觉了,那种充斥全身、微微发麻的感觉。他心血来潮地拉着兰星一直走到山下的商业街,走进一家餐厅。
餐厅是新开业的,老板是蒋济闻的一个不算朋友的朋友,一直叫蒋济闻过来。蒋济闻突然想起这家餐厅,就拉着兰星过去了。他还从未带兰星在外面吃过饭,锻炼一下兰星的适应能力也不错。
一个陌生的地方,没有在计划表上,从来没去过,里面不知有什么东西──这些想法现在一定像乱麻一样在兰星的小脑袋里纠结缠绕。蒋济闻看见他困惑地站在餐厅的玻璃门前,玻璃珠子一样的眼睛慌乱地转来转去,像一只找不到窝的小狗。蒋济闻上前拉住他手,轻声地、一遍遍地告诉他:“这是餐厅,我们来吃饭。我跟你一起,这里跟疗养院里的餐厅一样,你就跟平时一样吃饭。”
蒋济闻一边说着一边推开玻璃门,兰星好奇地往里面张望。现在还未到吃饭时间,餐厅里人不多,稍稍缓解了兰星的慌张。蒋济闻带着他走进去,要了一个小隔间。
他们刚坐定,蒋济闻的那个朋友就来了。那是一个三十几岁的男人,身材修长,长相英俊,桃花眼似笑非笑地眯着,对蒋济闻说:“这就是你那个宝贝弟弟?”直到这时蒋济闻才稍觉带兰星来这家餐厅有些不妥,他想把男人叫出去,免得让兰星听到一些奇怪的话。然而他不放心离开座位,让兰星独自留在小隔间里。蒋济闻只好说:“是我弟弟,有什么事下次再说。”
那男人并不立即离去,反而毫无忌惮地打量起兰星来。
“江霆──”蒋济闻皱眉。
江霆知道蒋济闻的忍耐限度,摆摆手说:“真是个可爱的宝贝,难怪你都没心思出来了。”说完这话他就出去了,免得蒋济闻发飙。
蒋济闻再去看兰星,他专心致志地玩着桌上发亮的刀叉,对他跟江霆的谈话毫无所觉。
江霆是蒋济闻的性伴侣,仅此而已。
蒋济闻对于性一直很冷感,但偶尔也有需求的时候。他对男人女人感觉都一样,都不排斥,但也不特别迷恋。他认为自己是双性恋,江霆说他是性冷感。他们是在酒吧里认识的,一拍即合。那时候蒋济闻才二十出头,床上的表现就已经明显让江霆很不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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