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话子湖都听在耳朵里,她不反驳也不辩解,只是变得越发沉默起来。
后来便过年了。
大约是初一的那一天,戏班里的人敲响了子湖的房门,子湖开了门正欲打发这些人走,却发现站在门外的是笑眯眯的班主,在他的身后站着个胖乎乎的、不到人腰高的十一二岁小姑娘,她扎着两条小羊角辫,绿色的发带颜色鲜艳又特别,也不晓得是外面太冷了还是怎么的,一张肉嘟嘟的脸蛋红彤彤的。
外头下雪了,雪落在她的肩膀上、头发上,风吹过时,她的发被吹得有些乱,不知道附近哪个兴致大发在书房研磨练字,子湖在闻到一股淡淡的墨香之后,忽然看见那小丫头不知道为何微微眯起眼,然后又睁开眼,充满忐忑地飞快看了她一眼。
便是这一眼,让正欲将门关上的子湖停了下来,她站在门槛后,目光冷清地看着站在门外的小姑娘,片刻之后,她的目光停留在了她的脸蛋上,突然没头没尾地问:“你叫什么名字?”
“奴婢……奴婢名叫团圆。”
“……团圆,真是一个好名字。”子湖笑着倚靠在门边,又掀起眼皮子看了眼班主,“别是您为了讨我欢喜,专程教她这样说的罢?”
这里的所有人都知道她那只不知道飞到哪儿去的鸟儿的名字。
班主连连摇头,还没来得及喊冤,突然子湖便开口叫了声“团圆”,只见原本羞答答站在班主身后的小丫头立刻抬起头:“在!”
子湖愣了愣,那先前还有些清冷的眼角终于柔软了下来:“还真叫‘团圆’呐?”
“?”
小丫头有些疑惑地看着她。
然而子湖那张鲜少有情绪的脸上这一次真的露出了笑容,她将房门拉开了些,让出一个可供小孩进出的缝隙,懒洋洋道:“这孩子我收下了。”
班主长吁一口气——子湖老不要专门的小丫鬟伺候,搞得他每次都要从别的歌姬那借人,几次下来后院几乎要着火了……所以眼前可是好不容易被他盼来的松口啊!
班主都来不及计较那扇不客气地在他鼻子前关上的门了,他站在门口半晌,最后忍不住趴在门上偷听,隐隐约约地,他只能听见从门里传来含糊地对话声。
“你叫团圆,姓氏呢?”
“没有姓氏的,姑娘,给奴婢名字的人,没有给姓氏的。”
“……我知道了。”子湖的声音淡然如常,“那从今日起,你便随我姓,我姓苏,你便跟着叫‘苏团圆’吧。”
苏团圆。
小小的婢女反复念叨着自己的新名字,那张红扑扑的脸上,一双眸又黑又亮,写满了欣喜。
子湖一不小心想到的是刚刚学会飞行的那只小鸟,当她叫它的名字时,它便会快乐地扑打着翅膀飞到她的肩膀上,发出悦耳的叫声,亲密地用喙去触碰她的耳垂,还有她耳朵上偶尔会出现的饰品。
子湖的团圆又回来了。
没有了小鸟,她的身边有了一个不起眼的、有点儿胖的小丫头,她走到哪都低着头仿佛胆怯怕事的模样,说话声音也小,唯独在被子湖叫到名字的时候,她会变得和平常不那么一样,看上去真心欢喜自己被叫到似的。
沉默寡言。
忠心不二。
做事干净利落绝不推脱也不质疑。
这样完美的奴婢,反倒是让其他那些早就有了、甚至不止一个人伺候的歌姬们羡慕或嫉妒了。
虽然包括子湖在内,谁也不会知道,苏团圆就是团圆,团圆就是苏团圆。
眼前的小丫头就是那只从画卷上逃走的翠鸟,所以她第一次见面时便告诉子湖她叫“团圆”,
对外人,却直接称这名字是子湖给的。
也确实是子湖给的。
在被张子尧的兄弟强行封魂入画,这只自小便与人类在一块儿的鸟儿悟性极高地弄明白了画中原理,知晓画中一切规则,索性幻化为人类,又挣扎着离开了画卷,找准时机出现在班主跟前,最后顺利来到子湖的面前。
虽然这一次身上多了些奇奇怪怪的墨水味儿,她却并不觉得有什么不同。
……
“说是更开心,或许也不为过。”苏团圆微微眯眼,她摊开双手,轻轻握拳而后道,“现在的我,可以为姑娘做更多的事了,这样很好。”
苏团圆语毕,张子尧站在那小丫头身后还沉浸在她缓缓道来的故事当中一时无言,良久无人说话。
直到不远处宾客席位上传来赞扬和掌声阵阵,张子尧抬眼望去,只见天空鸟雀伴随着子湖离场展翅飞去,成群结队消失于月色光晕云层后……
张子尧神色动容。
就在这时,他突然听见他腰间挂着的画卷传来一声咂舌,悠声道:“故事总是说得动听,你这鸟儿却是莫要诓这小蠢货绘梦匠博取同情,小小一只雀鸟,哪来那么大的力量挣脱绘梦匠点龙之手的束缚,冲出画卷,化作人形来到凡人之间来去自如?”
苏团圆听了只是微微一笑,站起身来,微微一鞠躬:“大人,其实世间没有押上了性命还做不成的事,若觉得自己拼尽了全力还是做不到,那便是还没有做好彻底的觉悟呢。”
言罢,不等烛九阴再搭腔,她便向着张子尧的方向恭恭敬敬地做了个福,随即转身迈开脚步显得有些匆忙地往长廊外走。张子尧道她急急忙忙是要做什么,原来只是迎上了子湖,又踮起脚将一件披风披在了她的肩头。原来因为那件仙器羽衣看着极为轻薄,秋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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