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楼背后的老板无人知晓,光这手段却叫人叹为观止,除了妙绝,竟是无词可形容。庚楼月有三绝:擅画天下粉黛眉的眉娘,床技精绝的妖娆花魁茱萸,以及传言沈露白再世的柘枝一舞沈复白。
据说这沈复白在台上风华无双,褪去油彩珠钿,却只是清秀斯文的眉眼,既不妖娆,又不魅惑,但柘枝舞在西原几乎无人会跳,不止物以稀为贵,技艺才华,哪样都适合这个道理,故而沈复白的身价,比另外二位高出许多,不是一掷千金的主,都不好意思开沈复白的口,这位传奇一般的男妓,一年难得接一次客,很是清闲。
可今儿个楼里来了贵客,气度高贵出手阔绰,张嘴就要见沈复白,要看柘枝舞,小的们招架不住,又不敢得罪,只能蹬蹬跑上楼,去叫主事的出来。
庚楼月对外的老鸨,是个保养的看不出年纪的美貌女人,大伙叫她南姐,面容瞧着是二十五六的年纪,可一双美眸里透出来的精明和举手投足间的风韵,又叫人忍不住猜测这女人已是浮生看尽,年纪都看不透,为人,就更迷惑了。
南姐接到汇报,翩然从转角的楼梯口走下来,妆容精致面貌秀美,烟花之地的老鸨妈妈,却穿着一身素雅的白质绸缎,细长的手指捏着一把竹丝仕女团扇,下头缀着个圆溜宝石的璎珞子,更像是哪家养尊处优的优雅如夫人。
南姐一双识人的利眼,一眼就扫见了一层大厅的角落里,正好一桌的四个男人。
正首那人一身月白长衫,玉簪束发折扇敲手,面容秀美,眉目之精致,比她这里的花魁还甚,周身贵气非常,身后还站着两名护卫,一看就是大富大贵;再看这人正攀谈的右手边那身青衫子,衣着朴素,有些心不在焉,不见一丝低于人下的卑微,身后立着个伶俐的小哥;循着右手边,是个眉目如画的灵气之人,一身衣裳低调不掩华贵,竟是柳州鲛丝,再看斜着侧对自己之人,眉眼也算俊朗,身侧各立一小厮。在位四人,是各有千秋的风度。
南姐长袖善舞,款款走到正首那人身边,行了个女子的别腰礼,朱唇轻启是软语,道:“不知贵客大驾光临,有失远迎,还望赎罪则个,不知公子怎么称呼?”
月白衫子唰一下甩开折扇复又合上,姿态潇洒利落,看向南姐笑道:“想必这位就是大名鼎鼎的南老板了,久闻大名,失敬,在下姓明。”
南姐娇笑道:“明公子过奖,大名不敢当,听龟奴说,公子要见复白,想必也是知道我们这里的规矩的。”
这位明公子道声自然,折扇离手心半寸在空中打个转儿,身后右方站立那人上前一步,从怀里掏出一叠银票,恭敬递上。
银票也不算很厚一叠,可南姐接下后就是一愣,张张都是大额千两,手上这轻轻一把,是寻常百姓家几辈子也攒不下的财。
南姐收了钱,脸上没有见钱眼开的欣喜,反而有些悲凉,而后她笑着侧身做请,亲自将这一行人带上了三楼,姿态也是宠辱不惊,是种见多识广的淡然。
三楼楼面宽阔,朝北的浮萍居就占去三分,身价金贵的沈复白,便是此间主人。
南姐在门口扣了三声,等着里头响起一声请进,语气十分温和,她这才推门。门开了也不进去,只在门口扬了手,等客人进去后,道声公子尽兴,阖上门便离开了,礼数周全的不像一个老鸨,倒像是引路的小丫鬟。
这间青楼从上到下,都透着一股恰到好处的怪异,引人讶然,却又没心思深究,念头一起,便被转到美人歌舞上去了,实在奇特。
顾恽一早上没见着赵子衿,偏偏赵全又死乞白赖的贴身粘着,叫他不愿想,又忍不住想,他没忍住问过了,然而赵全也不知道,他家王爷黑灯瞎火的,到底干什么去了。他一直心不在焉东想西想,心里头乱成一堆大风扫过齐腰深的野草丛,乱七八糟东倒西歪。
直到幽明鉴笑盈盈的跨进他家院门,摆出邻国侯爷的官架子,让他陪他去个地方,他有抵触情绪,却耐不住皇上金口玉言,连忙扯着嗓子隔空吆喝,将另外二位也叫上了,然后跟着轻车熟路的幽明鉴,站到了烟花胜地庚楼月的大门口。
顾恽早知道幽明鉴没正经去处,心里其实还有点谱,真站到妓院门口,也只是微僵了脸面糟心一瞬,很快便淡定如常。杜煦这厮早不知道往里头钻了多少遭,怕是姐姐妹妹都识得一堆,站在这里,比站在朝堂自如多了,身正无比;唯有许季陵是个可怜胚,脸皮瞬间就涨的通红,不知道是羞的还是怒的,想拂袖而去又不敢,僵硬的浑身骨头都咯吱作响似的。
顾恽记得自己劝了句:“侯爷,白日宣淫,不妥。”
幽明鉴笑的光明坦荡:“阿恽,非也,此行为欣赏绝技而来。”
顾恽便一声不吭眼皮也不抬了,他在顾宅就说过,让侯爷别这样叫他,凭空引人猜忌。幽明鉴目光轻飘飘的从他身上掠过,吃醋似的哼唧:“罢罢罢,依你,顾大人,行了吧,嘿…还真是怪了,怀南王能这么叫,兴我不能?”
顾恽一噎,一时竟然无话可驳,只能转开话题,问绝技是甚,幽明鉴一脸似笑非笑:“顾大人的爱徒,昨日不是说顾大人想看柘枝舞么?”
不多时,几人便上了楼,被南老板领着直奔目的地。
顾恽一路晃神,抬脚进门前,眼角突然扫到头顶的门匾,上书草字:浮萍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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