弗朗西斯有时会在排练室外接路德维希回自己家,看上去两人的关系宛如热恋的情人。然而只有当事人自己知道,他们在进行一场波云诡谲的谈判,简明的主题,复杂的过程。
在弗朗西斯家的客厅里,两人独处的第一个晚上,剑拔弩张的交锋近乎完美地隐藏在路德维希故意使自己显得放浪不羁来者不拒的努力之下,他知道自己的眼神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轻佻地充满着诱惑。尽管弗朗西斯被对方骨子里发出的引诱信号扰乱了心绪,可他还是没有忘记自己接近面前这个同样猜不透心思的目标的缘由。
作为医生,弗朗西斯信誓旦旦地保证用路德维希五分之二的血液换回他父亲生命。他给出的事实基础是:冯?斯坦伯格先生被狙击手开枪打死之后,并没有被安葬,他的尸体被送到一个秘密实验室里保管,因为研究人员认为,既然遗传了他的基因的儿子有着如此奇特的血液,那么他的血液和遗体同样也有研究价值。
尽管路德维希之前的逃亡生涯和安顿在乐队里的日子都不算是与世隔绝,但不得不承认他对这个年代的科技发展几乎一无所知。弗朗西斯所说的那个诱人的条件,就像小时候在童话书中看到的死人复生之类的故事,有的恐怖,有的温馨,倘若他的父亲真的能够重获生命,那么毫无疑问,结局是后者。他并不大相信在短短十几年间,儿时的那个荒谬的假想会变成现实,可自始至终他也只是犹豫罢了。犹豫的原因不是怕弗朗西斯会欺骗自己,而是担心他和那帮医学精英们会不会出什么闪失,倘若失败的话父亲,或者说,父亲的身体,会有怎样的遭遇。
路德维希?冯?斯坦伯格,从右手差点被钉子扎穿的那一刻开始,就不再是一个轻信的人,而弗朗西斯不知从哪里散发的魔力使一向警惕性颇高的路德维希的理智防线崩溃到了失守的边缘。他不愿相信这个有着温柔笑容、面容俊朗却长着一双总是水汪汪的蓝眼睛的男人会履行他的承诺,他觉得弗朗西斯比狐狸还狡猾。
可路德维希偏偏无法彻底否定弗朗西斯,不论他承认与否,弗朗西斯?德维尔就是他路德维希?冯?斯坦伯格的初恋情人。尽管实际上这个结论姗姗来迟了不是一时半会,可它变相地承认了很多连两名当事人都可能意识不到的事实。
“交易只能是交易,”弗朗西斯先发制人,“要知道得到好处的并不只是我和我的助手们。”
“无论怎样都是我在吃亏,不是吗?抽我的血,还要从我身上夺去别的东西。”
“你以为你还有什么可以失去的吗?比起你希望拯救的人,那根本不算什么。亲眼看到至亲死在你面前,不至于连这个都不承认吧。”
“这么多年过去了,父亲他难道不会……”
“我可是医生,我比你更清楚怎样做能够接近最大的可能性。”
记忆里父亲的音容笑貌撼动着路德维希原本坚决的意念,对面英俊的医生充满期待却又故作冷漠地凝望着他的眼睛。在这样一种暧昧、玄妙又容易使人丧失理智的环境中,从来不觉得自己拥有过理智的路德维希终究还是重重地点下头。
“好吧,我需要多长时间来恢复正常生活和演出?”
“至多两个月,不算长,对吧?”弗朗西斯微笑着看着他,微微弯起的眼睛在浅淡的茶色眼镜后彰显出莫名的蛊惑。
默默地算了一下时间,正好能赶在巡演开始之前“复出”。路德维希的沉默昭示了他允许对方继续谈条件的态度,尽管当他从这些对话中感到令人失落甚至厌恶的交易性的意味之后,他为惨白的灯光下相对而坐的两个人感到同样的惋惜之情。
“那么,用身体来交换吧。”弗朗西斯冷静而奸诈的表情毫不掩饰地浮现在同样苍白的脸上。
“仅仅是身体吗?”尽管实际上感到有些意外,路德维希看起来却满不在乎,而且在这种微妙的情况下,没人会认为他想得到或失去更多。
“当然了,除此之外,我们有什么资格奢求其他的东西呢?”这句话听起来有些悲伤,然而路德维希却在心底里奸笑了一下。
“好吧。”他摆出一副无可奈何的表情。然而下一秒钟,他就欺身上前,将弗朗西斯穿着白大褂的身躯压在了沙发上。
“咦?这是怎么一回事?”弗朗西斯感到有点好笑,这家伙绝对是在故意曲解自己的意思。路德维希正在解弗朗西斯的领带,灵活的手指下一秒钟就像变魔术一样将对方的双手不知不觉地用领带绑住。这时弗朗西斯已经笑出声来了,终于引起了路德维希的疑惑。正在弗朗西斯的胸膛上游移的双手暂停了动作,路德维希微微喘着粗气,问:“笑什么,你这狡猾的老狐狸?”
“话可不是这样说的哟,孩子。竟然说我老,你知道我有多伤心吗?”面对这个比自己小七岁还想强上的青年,确实曾经一度倚老卖老的弗朗西斯,此时自己却像个孩子一样撅起了嘴,露出委屈的表情。他冰山般的心隐秘地裂开了一个小口,宛若有清泉汩汩溢出。在自己还没有察觉时,他就已经这样开口了:“别故意和我耍花招了,表现好的话我会温柔些的。当然,如果你偏巧喜欢粗暴的,你可以和我提……”
路德维希终于垂头丧气地败下阵来,此时此刻他心中的念头是,自己这样的让步就像是在卖身。与其为了血而卖身,倒不如直接去卖血来得痛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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