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振笑道:“据皇上所知,西宛国主老迈,王子有两名哥哥一名弟弟,令兄二人皆是碌碌无为之辈,而令弟年纪尚幼不足以为政,所以可堪此大任的,唯王子一人。”
“那又如何?”穆也嗤笑道,“西宛国的王储向来由嫡长子继承,无论他怎么样,都轮不到我。”
朱振垂目道:“王子此话差矣,规矩是人定的,难道真的要为小小的嫡庶问题干扰了民生大计?再说了,王子这回空手而归,难免不会被令兄发难,到时候,王子在西宛国主的心目中,可又要大打折扣了。”
这话的确是说到了穆也的心里,他盯着朱振,拖着声音:“皇上是想……”
朱振身子又躬下去一些:“皇上想与西宛国世代交好,永不起干戈。”
穆也眯眼道:“大宸若是能助小王一臂之力,小王承诺五十年与大宸秋毫无犯。”
朱振点点头:“如此甚好,皇上也正有此意,这样一来,奴才要讨个头彩,先恭喜王子,贺喜王子了。”
“恭喜我什么?”穆也疑道。
朱振道:“皇上说了,若是王子同意计划,便按照往年数额拨给西宛国封赏,二是提前恭喜王子,荣登西宛国国主一位。”
穆也一面听得心惊肉跳,而听得他的话,又不禁大喜过望。
的确,有了大宸的相助,继承王位便是易如反掌的事情了。
幽幽的烛火里,朱振似乎也是在为穆也王子的事情高兴着,嘴角朝上扬起,双眼里含着隐约的笑意。
□毕,安宁躺在仲仪的身侧,感受着他身体的热度,久久都没有睡着。既然睡不着了,安宁索性转过身子来,双手枕在脑袋下面,睁着一双漂亮的眼睛,目光顺着仲仪的额头,一直往下,掠过纤长浓密的睫毛,滑过高挺的鼻梁,在嘴唇上羞赧一扫,最后又回过来,一根根数着他鬓角的发丝。
本是起了玩弄之心,但一挑眼,却看见仲仪鬓边的一处,不由的心中一慌。
“在看什么呢……”仲仪在半梦半醒之间,闭着眼睛问她。
安宁急忙收了目光,整个人蜷在被子里,浅浅地摇了摇头:“没有。”
“是不是朕头发上有什么?”仲仪的手从被子里伸出来,摸了摸自己的鬓角。
安宁抿了抿嘴,一言不发。
仲仪侧过脑袋看她一眼,便心中有数了,重又转回去,闭上眼道:“说吧,恕你无罪。”
安宁往仲仪的肩窝处凑了凑,整个人都依偎上去:“皇上最近太过劳累了。”
仲仪问道:“有白发了?”
安宁沉默不语,只是点了点头。
仲仪的目光平静,道:“帮朕拔了吧。”
纤纤玉指凑过去,葱罐儿一般的指甲细细挑出那两根白发,生怕拽到了其他的黑发。安宁一边挑着,一边柔声道:“皇上应该劳逸结合,这段时间可有日子没来后宫了,宫里的其他娘娘都思念皇上思念得紧呢。”
刚想要开口,却觉得头皮一紧,就像是被蚂蚁咬了一下的痛。
“那你呢?”仲仪深邃的眼睛望过来,看着安宁。
安宁莞尔一笑,撑着身子半坐起来,伸手在仲仪的太阳穴上轻而缓地按着,“皇上这不是已经召臣妾了么”,说话间也不抬眼,手上的力道按得仲仪很舒服,“夜深了,皇上睡吧,臣妾在这儿伺候着。”
今天这么一场下来,仲仪的确也是乏了,加之安宁按摩得令人昏昏欲睡,没过多时,仲仪便跌入了无梦之乡,呼吸也变得悠长而平稳起来。
见他安然入睡了,安宁的手指这才小心翼翼地离开仲仪的额头。
也不知这一生,能有几个这样绵长的夜晚能与他一同度过。
安宁摊开手,看着烛火下掌心里的两根白发,悄然一声叹息,复又手指并拢手掌蜷起,整个人轻轻地躺下来,脑袋枕在仲仪的胸口,听着他的心跳声。
暂且惜取此时吧。
穆也王子又在行宫里住了两日之后,才返回西宛国,临行的时候,态度竟比来时谦卑了许多,其间缘由,知情人皆心照不宣。
记得当初他们入朝的时候,在干邑门的雪地上留下了满满的脚印,而如今回去的时候,地上的雪已经化得差不多了,只剩下少许积雪还覆在宫墙角上,不时有鸟儿落下来,停在雪堆边上四处张望着。
皇上由于政事,久未至后宫,然而西宛之事初平,皇上连日来召幸的居然都是安婕妤一人,如此一来,后宫的议论嫉愤自然翩若流萤,几乎没几个妃子能给安宁好脸色。
那一日皇后召后宫诸嫔前往长庚宫议事,讲得无非便是要各位妃嫔勤加努力,为皇室绵延子嗣之类的话。说到一半,皇后忽然起身,走到安宁的身边,手按在她的肩头上,长长的护甲离安宁的面容不过毫厘的距离。
“说到子嗣,安婕妤最近承宠颇多,按说肚子也应该快有消息了吧?”
安宁听着面色一白,她当年受刑,因为是伤在隐秘的地方,所以也没有多少人知道,在场的众人,除了皇后心知肚明之外,没有其他妃嫔知道她不能生育的事情。
而每每想到此处,安宁都恨得几乎要咬碎一口的贝齿。
她的手在袖子里颤抖着,久而才咽下胸口沸腾的怒火,面色如常地站起来,又行礼道:“臣妾是靠皇后娘娘的福泽庇佑着的,娘娘的福泽深厚,臣妾自然也会有好消息。”
皇后当然听出来了,她的言下之意,是说自己乃是无福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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