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摇手止声,心头若撑石,蹦跳激烈,极为不安。
她总觉得,这一场雷劫似是揭破了什么。
鬼厉默然片刻,以噬魂为支,站起身来,嘴边咳出血沫,沾染了血污的脸衬着身后尚不明朗的沉色靛空,与夜华对视,说不明的复杂混沌,翻滚过后化为一片沉寂。
太多的过往似是沧海突泄,他竟然想不明白,他怎会做了这么多夜华归来之时已是正魔第一战两年之后,复别年,他服下所谓慕子草,怀了夜华的孩子。
这些,他竟然……呵……
良久,鬼厉轻轻一笑,嘶哑下是湮灭的震颤,
“如你所见。”
“我抽取了腹中孩子的仙力,为了保住雪琪的一丝魂魄。”
“为了报复你,在你眼前跳下诛仙台,让你终生悔恨。”
“就这么简单。”
他每说一句,夜华的神色就苍白上一分。
夜华抬手掩面,低低的自嘲声从他口中传来,陈述之淡犹如死水,“你抽空了仙力却只能保住陆雪琪的一缕生魂,她被天火之力灼伤魂魄,唤醒她,这天地五行只有至阳至刚之物方得抵消治愈,而这物莫过于龙族的心头精血,至佳者为黑龙。你费尽心思假意与我在青丘相遇,所求,就是最终那滴心头血吧,幻狐,是你的人?”
鬼厉藏于背后的手已然掐出了血痕,正在自发修复的伤口追赶不住崩溃的速度,鲜血淋漓,出口的语气勉力维持着平静,无人窥得出内里的波涛,“我鬼王教自不能公然与龙族讨取,然雪琪的魂魄撑不过多久,为了救她,我只得另寻它法。”
“幻狐并非我的人,只百年前我曾救过她一命,当时幻灵草尚未成熟,我便与其约定日后来取,东海初遇……”
夜华打断了他的话,似喉间化了霜,眼角干涩而通红,
“东海初遇,你发觉我是一个好的对象,因此与幻狐联手,骗我心头血,为的就是去救,那个女人。”
“为了不让我发觉这只是一场骗局,所以你便狠心让幻狐同时取了你的心头血,以此打消我的疑窦也顺理成章的留下来,为的是不欠我因由,是么?”
“环环相扣,心思果断,真不愧是百年间就近乎与鬼君分庭抗礼的,鬼王教教主。夜华,佩服。”
夜华只觉得自己这些年从未认识过对面站着的人,原以为的相知,不过一场骗局,原以为他也曾在没有记忆的情况下动情,却不过只是做了一场戏。
“张小凡,你骗我,欺我,都可以,你恨我,怪我,报复我,我没有什么可辩解,可是,为何,你能那般狠心?!他也是你的骨肉,你怎么可以,杀了他。”
夜华的声音已然沙哑,出口的质问隐隐间带了血气,
鬼厉周身一颤,心神剧痛,骨髓里仿佛有利刃一刀一刀刮过,透不出血只余刀痕,耳边仿佛听见那个孩子哭泣着问,“爹爹,你为什么不要我?”
胎儿三月入魂,而神族之子,并无投胎一说,何况,慕子草所成之子,本就是独一无二的灵胎。
独一,无二。
他动手之时,那个孩子,早已,有了呼吸与心跳。
他曾亲手感知过的,滑脉为二,自指尖传来的跳动如松柏之质,一声一声合着自己的心跳。偶尔夜梦,甚至迷蒙间会听见,他唤自己“爹爹”的娇嫩儿音。
桃花林里他亲眼目睹自己爱的男人与别的女人欢好,噬魂血气作祟,他目色鲜红,转身离开;寒冰石室里他为了救陆雪琪,一掌击下,取出腹中孩子体内凝结的仙力,随后亲手感知那原本跳动的脉搏归于死寂;诛仙台上,他明知腹中骨肉是因自己而死,仍是选择在夜华眼前跳下,为的,就是要他永生记得自己。
那场天火之下,素锦明言,人神相恋,必遭天谴。是他罔顾天道,与夜华相恋,害死了师门所有人。
素锦快意冷笑,趁他失神,彩带击出,被陆雪琪以身挡下,差一点香消玉殒。
他本是去寻夜华,想他救她,却意外发现他早就与别的女子有情,噬魂的煞气在那一刻侵入他的心神,他转身离开,耗尽了体内所有真气护住陆雪琪一丝神魂。
诛仙台下,他重伤昏迷被带回鬼族,醒来后亲自封了自己的记忆,与夜华自此,恩断义绝。
却不想,陆雪琪的伤势只能由龙族心头血来修复,东海取参为假,刺探消息为真,而后层层骗局,再次身入泥潭。
承受了不属于自身的雷劫,雷气在丹田处四窜,阵阵雷音在体内作响,经脉破损,紫府混杂,鬼界灵气进入又溢出,半丝都存储不住,夜华却丝毫不予理会。
他手中的青冥剑快要支撑不住,剑身已然近乎透明,
“鬼厉,东海初遇,你对我,其实是有印象的,对么?”
鬼厉默然无语,仰头,未曾否认。
“呵……你就那般恨我么?”
连封了记忆还能想起他,还设计于他,他连一个叛徒都可以原谅,却不肯,对他半丝宽容。
夜华的笑声里是从未有过的刻骨悲怆。
龙族为兽类顶峰,生而注定成神,颇多性情不羁者。然夜华历来克制有加,莫说天族,便是寻遍整个六界也难以寻出一个与之比肩。他此刻这般失态,便是痛入骨髓,再难压制。
他终于明白,为何鬼厉会跳下诛仙台,为何他对白浅始终形同陌路,又为何,那十年间的记忆根本凌乱不堪。
夜华低低咳出一口血,身姿仍旧挺直却更添孤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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