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帝不语,答案两人却都已明悟。
“你知我无心权势,不会动摇你的江山社稷。”
“但是你却不知,处于高位,身不由已。”新帝面容依旧哀切,吐字却清晰,“洛卿,与朕一同坐拥这万里河山的,不能是个男人。”
终于无话可说,只能长笑三声,跪地山呼万岁。果然,能当上帝王的人,心机城府都非比寻常,不是他这种普通的凡夫俗子可以妄加揣测。
他说:放心,子清,念在你我情分,朕定为你留下全尸。
多么情深,多么慷慨。
于是,一杯鸩毒,了结了一个罪无可恕的叛国之臣。
干净利落,无可指摘。
洛骁轻轻闭上了眼,兀自在脑中梳理着纷乱的思绪。上辈子,为了闻人安,他披甲挂帅,成了他手里一把最锋利的刀,神挡杀神、佛挡杀佛,亏欠的人不知凡几。但在这当中……
洛骁脑海里突然浮现出一双黑如古墨略染轻嘲的眸子,怔怔片刻,终于微微叹了一口气。
这一辈子,就这样罢,老老实实地当着他的平津世子,然后安安稳稳地等待着升官进爵进入朝堂,再然后,把他亏欠那人的江山——原原本本的还给他。
这是他的罪业。
而另一头,东宫。
已是更深夜沉,整个东宫之内依旧是灯火通明。太子屋外,几个守夜的小太监颓了精神,眼看着月亮都被乌云遮去了半个,正想要偷摸着闭上眼打个瞌睡,突然,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响起,就着灯笼抬头一望,却是那屋内一直守在太子身边的大太监急匆匆地走了出来。
“太子爷醒了,你们几个快去把王太医给爷请过来!”张有德走至为首的一个小太监面前便开口吩咐,言罢,尤不放心地厉声嘱咐,“快去快回,莫要怠慢了。耽误了太子的病情——仔细着你们这身皮!”
小太监们被唬得一个激灵,瞌睡倒是全飞了,低眉顺眼地在张公公面前应了一个“是”,而后几人便各自提了一个灯笼,急急忙忙地拿着腰牌朝宫外赶了去。
大乾王朝的太子爷是个药罐子——这都已经是个公开的秘密了。最初却也不是这样的,但似乎是自太子的生母睿敏皇后仙逝之后,太子思母成疾,身子骨便渐渐不大好了。
到了近些年,病弱之症更是日渐严重,眼瞅着就像只能用着药吊住一口气的模样了。这日好端端的,正用着饭,说吐血就吐了血,紧接着便是昏迷不醒,真真吓坏了一整殿的丫鬟仆人。
屋外的一干人等为太子吐血昏迷这事儿闹得的不得安宁,屋内一直贴身侍候着的丫鬟太监们便更是为此忙的人仰马翻。心急如焚地守了大半夜,这下听说太子醒了,众人这才安下了心。
约莫又过了半柱香的时间,院外渐渐吵杂起来,张公公在门外守着,见是王太医来了,便连忙将人引进了屋内。又是一番望闻问切之后,这边松了一口气:“人已醒来,身子便已无大碍。”说着拿起纸笔迅速地写了张药方递给了张公公,“只要再根据这药方吃几服药调养一段时间,太子身子便能大好了。”
“那咱家这就去派人随太医前去抓药。”张公公接过药方,整个人的神情也轻松了一些,“这次太子的病也真是有劳王太医了。”
王太医听着张有德的话,连忙拱手:“不敢,不敢。这些都不过是尽微臣的本分罢了,公公过誉了。”
张公公笑着又和王太医客气了几句,然后便亲自送了王太医出了东宫。待再回到宫内,挥退了外室候着的一干丫鬟侍卫,这才提着灯笼进了内室。一进内室抬眼一瞧,就见本应一脸病色卧床不起的太子此时正神色淡淡地靠在床头,随手拿着一本兵书看得入神。
“王太医走了?”闻人久问着,微微眯起了眼。他的眼眸很美,四周略带浅绯色,常年带着一层水雾的瞳是如夜色一般的黑,眼尾微弯着,犹似江南烟雨下初绽的桃花。
张有德应了一声,将灯笼放在桌上。隔着昏黄的烛火,看他苍白而全无血色的脸,唇色却鲜艳,微微垂下的双睫半遮半掩之间,似是隐隐蕴藏了几分杀意。
垂了头不敢再看,只伶俐地倒了一杯热茶便给闻人久递了过去:“这会儿,许是已经将太子的消息告诉给他家主子爷了。”
闻人久接过张有德递来的茶盏,抿了一口热茶润了润唇,随即清清冷冷地笑了:“孤都已经百病缠身,他们却还是耐不住想要提前取孤的性命。”伸手将茶盏递回给张有德,而后又微垂了眼帘,翻了一页手中的兵书,“只是不知道,这王太医又是孤哪个好兄弟座下养着的狗。”
张有德接回茶盏搁到了桌子上,面上浮现了些许不忿之色:“若不是先皇后去的早,右相一派受到打压,皇宫之内哪里轮得到那群财狼畜生在此吠叫?”
闻人久抬了头,似笑非笑望了他一眼:“却怕宫内隔墙有耳,公公慎言。”
张有德怔了怔,随即却是叹了气:“只是实在苦了太子爷。”
闻人久抿着嘴角不做声,他靠在床头,被薄汗打湿的碎发垂在脸侧,越发显的他脸色苍白得近乎病态。
他睁着眼睨着张有德,一双眸子黑若点漆,那沉沉的眸色里,囊括着的,是一个十四岁的半大孩子所不该拥有的勃勃野心。
“苦又有何妨?”闻人久透过烛火看着张有德,音色清冷迫人,“只要那结局如孤所愿。”
“孤的那些兄弟算什么?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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