乐皖双手紧握成拳,指尖轻刺了掌心,方才让他清醒了些,他松了手,而后摸了摸卿安的发,随后低首,于他额上轻轻一吻,浅笑道:“……乖,你快些睡,我明日陪你下棋。”言语间,却是抑不住的轻颤。
师父……这么久了,你还记得他么?
第16章 第十六章
半夜,忽下了一场雨,雨声嘀嗒,如泣如诉。这次,乐皖难得回至自己的房中歇息,他躺于榻上望着纱帐飘飘半晌,忽将颈间挂着的那玉佩拿了出来,指尖轻抚着玉上所刻的那“皖”字,心下却不由想起彼日,那人与自己所说的话。
“我曾说你这狼佩玉会不甚相衬,但如今看来,是我错了。”
“哦?那师父,你觉是符公子佩玉好看,还是我?”
“他与你,不可相比。”
不可相比……
究竟是不可相比,还是没得相比?
师父,其实于你心里,符子书才是居于首位罢?纵使纠缠了几百余年,纵使他害你落为散仙,纵使他最后负了你一片真心,你却仍将他记在了心里。
嘁……这傻师父,不知他的心意也算了,竟还错认他是符子书!
呆子!当真是个呆子!呆成这模样,怕是提着灯笼满大街找,也找不着一个如他这般傻的人吧,那人怎的就这么心软,怎的就爱吃亏呢,怎的……笨到连自己的心意都看不出……
想起那人捧着书卷,念着诗句的模样,那狼便不由得笑了笑。满口的子曰,整日冷着一张脸,也怪不得符子书会不喜欢他,奈何自己,却是欢喜的不得了。
喜欢他的笑容,喜欢他教书时的认真模样,喜欢他时而的言语刻薄,也喜欢他的善良。那人的一切,他似乎都欢喜得很,可……他唯独恨的,却是那人的笨。
师父,以后还会留在他的身边吗?乐皖恍然害怕起来了。
他与他之间,终究是师徒,终究是天与地之遥远,终究此生也不得相守罢。
其实若让他一直醉下去倒也不错,若让他此生此世都将自己错认为符子书,那会不会有籍口能与他同枕共眠,青丝交缠,牵手一世?那会不会,也让他心里好受些……
想到此,那狼抬手揉了揉眼,随之放下手的那刻,但见双眸通红。彼时忽觉双眸酸涩,只迫得他阖了眸,不知过了许久,那狼终是睡着了,只是手里还紧紧攥着那玉佩,那狼的眼角,只仔细一看,便见有浅浅泪痕。
这狼竟是……哭了。
……
宿雨初晴,那狼甚早地起了身,呆坐床榻半晌之后,方才洗漱穿衣,接着步出房外,立于院中,他垂了眸,心下正踟蹰着一事。
要不要去找师父呢?他想。
然,踟蹰了良久,那狼终是打算去找他了,可方才跨出的那一脚,他忽又缩了回来,原是折回去打算为卿安打盆热水。
后来,那狼捧着一盆热水行至卿安门前,看着紧紧合着的门,他竟又有些紧张起来了。待会儿……见到师父之后,该说些什么呢?
于是,那狼又在门前练了一番,方才唤了声“师父”。见第一声无人应答,那狼又唤了几声,却仍不得应答。卿安一直以来俱是比自己早起的,此次尚未醒来,怕是昨夜醉了,今早难起吧。
无妨,那他便进去叫醒他吧。
如此想道,乐皖便带着笑容推门而入,怎料进房之后,却不见那人身影。
乐皖一怔,笑容渐渐敛起,待他回神过后,便将手上的那盆热水置于桌上,而后行于卿安的书案前坐下,随之翻了翻案上的书卷,甚至还取来抖了那书几下,却不见有信或字条掉落。
还是头一次,会惊慌的觉得卿安再也不会回来了。
然,他始终觉得卿安不会就此离开自己,他相信他会一直留在自己身边,看尽繁华盛世,繁华落尽,终至魂飞魄散。
奈何这世间之事,总不如人所愿,待他至了学堂,捉了几个孩童过来一问,却见他们摇首反问道:“卿安?那是何人?”
“……”那狼一时不知该说什么,只得挥袖让他们走了。唉……怎的这一醒来,这世间仿佛都变了?
彼时,那狼依旧坐于学堂外的那株树下,尝坐此地或是于树上时,俱能瞧见那人教书时的身影,如今只一转眼,却再也见不到当初那袭白衣翩翩了。
泪眼朦胧之时,却忽的看见了,昔时自己曾于地下刻的那行诗句——有匪君子,如金如锡,如圭如璧。
别脸,末了,泪如雨下。
师父……
唉。
乐皖倒也没在那儿待多久,后来,他也回去了,他只搬了张椅子,而后坐在离大门不远的地方,打算等卿安回来。他想等卿安回来之后,抱着他与他说今日所遇之事,告诉他学堂里那些调皮的学子们,都佯装不认识他……最后,他还想亲亲他,要他罚他们抄书。
然,那狼却等了好久好久,也不见到那抹熟悉身影。
……
文昌帝君近来借有一镜,名曰“思凡”,可透镜子看遍凡间之事,此镜自借来之后,帝君尚未看过,今思念成疾,终揽镜而观之。
镜中所现不过是一灰衣少年,双手托腮正打着瞌睡,脑袋一点一点的倒也有趣。帝君瞧见那模样,不由唇角微翘,扬起一抹清浅笑意,只是笑意还没来得及敛起,便有仙童前来引星君而入。
二人两厢问候之后,便扯些闲话来谈,只是帝君不甚上心,他此刻想做的,只是想看看镜子里头的那人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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