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朝张起灵那边望了望,发现对方此时也在看自己,漆黑的眼眸中映着一点点星光,平静无波。
这是双明亮的眼睛,吴邪也分明知道,它们有多深刻:既能看见黑暗,又能像勋章一样附在吴邪的胸膛上,跟着他走向光明、走向温暖。
09
下半夜凉得发透,吴邪辗转了很久,快到五更天的时候才迷迷糊糊地睡过去。
张起灵就睡在他的背后,跟他背朝背地躺着,不论吴邪怎么动都没有什么反应,也没有表现出任何被打扰到的模样。他也比较累了,再加上身上有伤,睡得比吴邪早得多。
面朝着一地的稻草,吴邪打了个呵欠。纵使他再睡不着,也得逼自己睡过去,因为只有这样他才能有足够的力气去应付第二天可能会发生的事情。
第二天就在沉沉睡去之间来到了。第二天的清早,关着他们两个人的马槽门口来了个人。
碍于昨夜睡得晚,人又还在病中,吴邪一时睡死了,张起灵则立时便醒了过来。他的警惕性原本就非常强,何况目前为止一切的情况还由不得他放松。
“嗨,哑巴。”压着军帽的男人似笑非笑地扣了扣板棚,马上惊醒了几匹正在打盹的牲口。
瞧见他,张起灵的眼里浮现出一丝惊异的神色。很快地,他就不再觉得奇怪了——那人肩膀上挂着的肩章正告诉他对方可能拥有的军职。
他收起原来的目光,侧头往身旁看了看,发现吴邪还是没醒。清晨的阳光都漫到他的眼皮上了,人还是一动不动的。
那人见张起灵没有想搭理自己的样子,清了清嗓子讲话了:“我听警卫员说,有两个共产党的奸细踩入了我们的雷区,给抓起来了,今天特地来看看——怎么?你这是要——”
“别说话。”张起灵侧着头,没看他,做了个噤声的手势。
这回轮到男人惊诧了,不过他脸上压着一副神色眼镜,远看像盲了似的,没人晓得他脸上会是什么神色。
张起灵终于瞧完了,起来整了整外套,仍旧把自己那件被烟和污渍搞得看不出色的制服整齐地扣好,边走边朝那黑眼镜使了个眼色,那意思是“出去说”。
得,他倒跟俘虏一样了——黑眼镜心想,不紧不慢地跟上去。
张起灵没有往外走多远,走了一百米左右就停下了,这回他看向了那男人,估计是要等对方开口。
黑眼镜好整以暇地拍了拍军裤,拍掉上头沾的草屑才开口:“我不来看看,你们今天可能都已经——”他说着,在颈间做了个开刀的手势。
张起灵朝他的肩章上望了望,才说:
“我也没想到这里是你的部队。”
“哈哈哈,两个月前我也没想到。” 黑眼镜点点头,随身掏了一根东西出来。张起灵看过去时,发现那是根雪茄。
“洋玩意儿,以前我在上海的时候弄的。”他颔着脑袋点起一根,架在手指上,“如今这行情,怕是不能再回去了。”
他话音刚落,张起灵那双先前还很漠然的眸子里闪现出一丝波澜。
“怎么了?”他问,复又想了一番,“难道我们并没有赢?”
“你居然这么问我?” 黑眼镜从墨镜底下瞅了他一眼,“共产党出动了整整两个集团军群,华东和中原的野战军。”他说着,吸了口烟。
“……他们……人并不多。”
“对,可,我们……就是没赢。”黑眼镜自嘲地笑了笑,“当初白长官不同意指挥,因为他觉得不能赢,这,可真是应验了啊……”
张起灵听罢,拧起了眉头,脸也暗自沉下去。
“别介啊,我还有个好消息要告诉你。”
看着对方又抬起头,黑眼镜想了想,“新五团编制还在,目前大概已经在北上了。”
可张起灵并不如他预想的那样高兴:“北上?还要打么?”
“呵,那是自然。我们要北上,他们要南下。” 黑眼镜说到这里,猛抽了一大口烟。
“你老兄为什么会沦落到这个地步了?说说看。”
“你们听见了什么?”张起灵望着他,眼神有些发冷。
“放心吧,我们接到的消息,大部分是说你们在徐蚌会战中失踪了,也有说牺牲了的,总之,应该不会有那种让你操心不已的言论出现。”黑眼镜斜了斜嘴角,忽而压低声音,朝马槽点了点:“那位是什么人?”
张起灵瞟了他一眼,接得不假思索:
“我的警卫员。”
他刚讲完,黑眼镜就闷声笑起来。
“你需要这种警卫员?我看这小郎君怕是连枪都不会打吧。”
这话不免叫张起灵神色一凛:“你不用多说。”
“我自然不会多说,可是,你还是当心点的好。”黑眼镜说完,单手把雪茄掷在地上。临走的时候,他拍了一下张起灵的肩膀:
“通共的罪名你是担不起的。”
张起灵微微偏过头,又听见他说:“可咱们周围应该没人不通共了吧,哈哈哈哈。”
黑眼镜的话说得很深,也很冷。
结束交谈,张起灵很快就回到了马槽边上,意外地发现吴邪还在沉睡,神情一点也没变。这个情况让他有些不安。根据以往的经验,他认为吴邪不太可能会在这种情况下睡得如此放心。
他快步凑上前去,蹲下来察看的身影一下子遮住了直射吴邪双眼的阳光。
那张平日里看起来时而欢快、时而严肃的脸庞,此刻的的确确只剩下了疲态和污垢,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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