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青等人听罢,无不赞叹。诗其实写得一般,但作为一个偏远属国的国王,能如此一挥而就,也算难得。
宋微肚子里墨水有限,不过这首诗意思浅近明了,十分易懂。双手接过绢帛,用心叠好收进怀里。笑道:“亭匀兄,写诗我是不成的,唱首骊歌,多谢你这般深情厚谊。”
说着,手掌在桌案上有轻有重拍几下,起了个前奏。随即放开嗓门,高歌一曲。他唱的是一首咸锡朝十分流行的夏语骊歌,还是头年刚认识玄青上人那会儿学的。因为喜欢它的歌词和曲调,就记住了。
但听他敲着拍子唱道:
“请君下马饮君酒,莫问前途何所之。
年少成名须趁早,白首相顾不为迟。
情如天际风飘絮,思若门前子落枝。
从今处处明月夜,长是故人咏叹时。”
众人一贯知道他嗓子好,会唱歌,一句出口,还是惊艳非常。声音干净而透彻,感情充沛而自然,当真声震林樾,响遏云霄,把一曲骊歌唱得清远嘹亮,豁达洒脱,离愁别绪间尽显豪迈磊落,令人一时感慨伤怀,一时精神振奋。
宋微一曲歌罢,端起桌上酒杯一饮而尽,翻身上马,朗声笑道:“亭匀兄,来日方长,后会有期。祝君福寿安康,治下升平!”
一行人正式启程。黎均及一干臣子上了城楼,远眺目送。宋微便在马上转身,向他遥遥挥手致意。独孤铣也转身回头,却是在看他。心想:只要他愿意,他就能吸引住所有人的视线。这可真要命。
众人二月初离开苏沥城,一路向北,待到进入中土,正好冰雪消尽,春暖花开。路越来越好走,景象越来越繁华,可以想见,必是一趟愉快的旅程。
大约半个月的时间回到南顺关,停留修整两日。穆七爷拉上了他的商队,宋微从郭家老号接出了寄养在那儿的嗯昂。还有什么,能比与将军公主及属国使团同行更安全呢?穆七爷带着他的贵重货物和交趾国王的赏赐,高高兴兴混在大队伍里。头两天,宋微跟商队伙计在一起;后几天,跟玄青师徒在一起;再往后,和使团团长、驸马爷待一块儿;再后来,就被迫混到小侯爷左右去了。
队伍走得很慢。男女老少都有,还有一群驯象,想快也快不起来。反正不着急,属国来朝,沿途招摇过市,正好可以宣传一下上邦威仪,让老百姓瞧个新鲜热闹,十分有利于社会和谐。不过此行单纯赶路,没有别的事耽搁,沿途官兵开道,行人避让,再缓慢,一个月以后,也走出了交州,穿越了南岭,进入雍州境内。
三月底,队伍于施城暂歇。此地是沟通四方的交通要塞,穆七爷的商队将由此继续北上,返回西都,而独孤将军、玄青上人及交趾使团,则须折向东去,直奔青州。于是既苏沥城之后,又一场离别近在眼前。
此前几日,独孤铣曾与宋微商量:“小隐,你是直接和我回京城,然后派人去接你母亲,还是先跟穆七爷回西都,我稍后派人去接你们?”
为免宋微炸毛,“妙妙”两个字专留在某些场合某些时刻增添情趣用,平时是轻易不出口的。
宋微当时眨巴眨巴眼睛,回了他一句:“我想想。”
独孤铣认为他要想的是马上跟自己走,还是见过母亲之后等自己接。经过这么久的磨合酝酿与升华,他觉得宋微去京都这件事,已经变成双方默认的既定结论,毋庸置疑。
分手前夜,宋微找个机会,单独与玄青上人师徒告别。玄青听他意思,要跟穆七爷回西都,并且短期内没有去京城的打算,惊讶道:“你这想法,小侯爷知道?”
宋微摸摸鼻子:“小侯爷那里,我自会跟他讲清楚,还请上人先帮我瞒着。”
玄青看了他片刻,道:“小隐,据我所知,独孤小侯爷可不是好说话的主。你当真思量妥了?”
宋微点点头:“我怕说早了,他又弄出什么别的花招来。等要走了再说。”
玄青叹口气。以她的高深修为,也看不清这场孽缘如何起落,无从干涉。只不过这一路总算瞧明白了,宋微看似是个最和软好说话的,专玩闹不想事的,其实骨子里主意正得很。
第二天午后,众人在施城北面大道口分手。穆七爷恭敬拜别独孤将军、玄青上人与交趾驸马,回去专等皇帝对穆家的赏赐,心情好得很。宋微的重要东西早悄悄打在商队行李中,这时小声跟独孤铣打个招呼:“我送七爷一程。”便跟了上去。
随着穆家商队走出一段,才对穆七爷道:“有劳七爷和各位大哥脚程稍微慢些,我跟玄青仙子再道声珍重,天黑前肯定能追上你们。”
穆七爷知道他与玄青另有交情,挥挥手:“叫你那毛驴快跑几步。”
宋微骑着嗯昂又折回去。独孤铣正在等他。
勒住缰绳,正色道:“小侯爷,麻烦借一步说话。”
独孤铣心下一沉。脸上却没什么变化,传令队伍原地待命,身后只跟了牟平秦显,驱马随他走进路边的树林子里。
宋微停在树林深处,掉转头面向独孤铣:“小侯爷,谢谢你这些日子的照顾,咱们就此别过吧。”
独孤铣目光渐冷:“小隐,你这是什么意思?”
“我的意思就是,”宋微舔舔嘴唇,在心里告诫自己,不要被对方气势吓住,“我的意思是,你我之间的缘分,理应到此为止。”
独孤铣提握缰绳的手捏成拳头,慢慢道:“你再说一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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