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是这样说,在听到那句“我都不会因此而离开你”时,千年来从不曾动过的心这时却有什么慢慢融化开来,一点一点,暖到了发梢里。
“不过三儿你记得,不论发生什么,都有我来保护你。”
有脚步声由远及近。捧着几样小点心的阿岁站在门边,摸摸鼻子,拍拍小脸,头发被夜里的露水打湿,湿哒哒的几缕挂在额头上。
苏廿三猛然惊醒抬头,方才还坐在这里的那人已经不见了。
比冬雪更白的一抹衣角,早已悄悄消失在门外走廊的拐角。
入春时的夜尚有几分清凉,衣着单薄的小书童鼻头都冻得红了起来,就连说话也听得出牙齿上下打颤的声音。
“刚,刚刚走的那是绯掌柜?”
沉默、沉默。
阿岁捧着点心盘子等了半天,自家小少爷依旧目光涣散地靠在床上。
大半夜的灵魂出窍?
扯了扯嘴角。放盘,转身,关门,落跑,动作娴熟毫不拖沓。
夜晚的露水一颗颗在木质的走廊上跌落破碎,脚步声渐行渐远,走廊里只听得见点滴水声。
苏廿三光着脚翻身下床,捏起一块荷叶糕,眉头渐渐都皱到了一起。
就在刚才,绯冉离去时说的话,合着滴水声一起,一遍遍回响在脑海中。
“三儿你记住,这些天好好呆在家里,千万别出去。”
有些话,绯冉不说,苏廿三也不问。
比如,为什么不能出去?又比如,为什么那人来了一趟,丢下一句话,又再不见了踪影。
只是听阿岁说,城里这些天不大太平,东城那边的几户人家,不知怎么的,清清白白的大闺女,就这么不见了。
前一晚还见着在灯下绣着花样,第二天早上叫了半晌不见人应。推门去看,绣了一半的绣品还摊在桌上。
人却没了。
眼下正在春要来时最好的时节。窗外几枝柳条已伸出新芽,衬着一树姿态盎然的花朵。春熙中款款盛开,尚未满开的花苞倚着叶子,入目则铺天盖地的青山绿水花儿鲜红。
在屋里坐立不安了两天,苏廿三终究没忍住,差了几个仆人去画堂春买些翡翠珍珠,说是二嫂的生日快到了,实则也不过是想确认下绯冉怎么样。
回来的下人两手空空,说是画堂春大门还开着,绯掌柜却摆摆手称这几日不做买卖。
苏廿三暗想大概又是哪只兽出来作怪,还是只很厉害的兽。
一盏上好的碧螺春,盈盈一吹,便乱了一水的青绿嫩芽。修长的手抓起茶盏送到嘴边,苏家小少爷一口一口吹着茶面。
黑白分明的眼中升腾起几丝不安,上好的茶也没了滋味。
不过…要说起来…
要说是担心自己的话…
那些失踪的似乎都是女子吧…
哐当。
苏廿三的手一抖。
一旁的阿岁提着茶壶,一张脸皱得快要挤出水来。
“多好的杯子啊…怎么就逃不过被摔的命运呢…暴殄天物是会遭报应的啊!”
善良的阿岁在心里为这个陷在沉思里无法自拔、就连自己摔了杯子都没注意到的小少爷祈祷了千回万回。
但是如果是兽的话呢?即使是术士,也是会有危险的吧。
若要去的话,应该怎么说呢?就说你是我朋友,朋友有事,总不能放着不管吧?
对。这个理由很好。
就这样打定主意的苏廿三诡谲地嘿嘿笑出声来。
呆在一旁的阿岁感觉到了一股不同寻常的气氛。
对了,一个多月来沉默寡言的小少爷,第一次笑容蔓延到了眼睛里。
是夜。
夜风乍起,夜影重重。
金门大街上,一个山清水秀的身影提着灯笼一步一步朝着前方的画堂春踱去。
苏廿三此刻恨不得天降惊雷,一道把自己给劈死。
明明决定了要来看,走的时候偏偏开始扭捏起来。
就是这么一小会儿工夫,那厢却来叫着开饭了。
待到吃完饭,苏老爷的“三儿成亲焦虑症”又开始不定期发作。
结果是苏廿三千保证万保证就差抹了脖子以死明志,看表情很是满意的苏家二老终于微笑着放了人。
好不容易得到机会逃出来的某人感动得差一点就要泪漫长安。
于是就有了眼下这光景。凄凄惨惨戚戚,廿三深夜独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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