凉亭建在花园中心,四周没有可藏人的地方,顶部是空架子缠了紫藤,也是一眼就可看透,是个不易被窃听的理想地点。
在嘈杂的蝉鸣及热风中,区小凉吃着冰镇西瓜,听柳夫人讲述别后府里动向。
他吐出几颗瓜子,问:“他有什么动静?”
柳夫人会意,停下手中纨扇轻皱细眉:“全无动静。每天只是调度生意,连外城都没去过,也不见那些江湖人的影子,一副胸有成竹的模样。很是奇怪。”
“难道他真打算和表弟用试心石?”区小凉冷笑。
柳夫人盯住他的脸,半天才疑惑地说:“乖外甥,几月不见,你怎么像换了个人?从前你可不会口舌如刀。”
区小凉讪讪而笑,擦净手,说:“姨娘不知道,我们这一趟,遇上不少希罕事。要不是我们小心,早被人给算计了。”
柳夫人惊疑,忙问详情。区小凉对月奴的疑问,早在几天前被派出调查的暗香给解开。当时他很惊诧,眼下却不便再和第三人讲。于是他只对柳夫人说早已过去,不必再提。
见他不肯讲,柳夫人只好说:“你们没事就好。现在有件急事,要和你商量。他听说云儿要回来,对我说要提前选家主。我没个主意,又怕是圈套。你说怎样?”
“提前?倒是迫不急待,还怕夜长梦多么?”区小凉若有所思地自语,思索片刻说,“提前也不是不行,只是月奴刚到,人地两生的,熟悉几天再说吧。还有,我走之前托姨娘注意的那事儿……”
柳夫人脸一红,不自在地说:“据这些天收到的消息,他们似乎还没说开,私下举止也还有礼。”
区小凉听了微蹙眉,却很快特纯真地笑着说:“姨娘这两天请人为表弟说个媒怎样?”
“说媒?是不是嫌早了些?小意还只有十五岁,身子也……”柳夫人听他将话题跳到步留意身上,有些摸不着头脑,迟疑地反问。
“姨娘难道要眼看表弟落到他的手里吗?还是早早定门亲事,绝了他的念头为上。”
柳夫人恍然大悟,区小凉又提议这件事最好不要由柳夫人本人出面,以免引起步留风不必要的猜忌。柳夫人答应。
几天后,忽然有媒人上门给步留意提亲,步家上下都感到有些意外。
三夫人推说儿子还小,不欲接受说媒。柳夫人犹豫良久,才劝她说,孩子体弱,早早成亲也算是冲喜,说不定他的身体就此好了也未可知。三夫人想也是个理儿,勉强答应。其他人没有异议。
三位夫人并两位年长的少爷,抽出个下午,对那些留下的姑娘八字挨个儿讨论。
八字中也有与步留意相合的,家世也相当,却被步留风以不容辩驳的理由全部否定了。几人议论一个下午,竟半个合适的也没有选中。
区小凉听柳夫人气呼呼地说明,不由暗笑,心想事谐矣。
果然,第二天柳夫人的暗桩就回了个消息,把她惊得半天动弹不得。
而步留风则春风得意,走起路来像一阵风,倏忽而过。
步留意也是春色鲜妍,时时发呆脸红,弄得三夫人疑惑这个病宝贝又添了新症。
区小凉满意之余,有些自责,但又别无他法,只暗暗祈祷步留风对步留意是真心真意,而不是一时情迷。
打听清楚后,当晚他到柳夫人处,邀步留云和月奴到花园乘夜纳凉。
月奴有心提防他,婉言拒绝。步留云却十分有兴致,央求她一定同去。月奴拗不过他,只好同意。
夏夜的花园,灯稀月淡,蛙鸣不断,蝉噪声声,柳枝轻拂,花香暗涌,比白天果然凉爽许多。
三人漫步其间,分花拂柳,走走停停,随意谈笑。
区小凉向两人大谈星相之说,什么天秤座、半人马座、射手座,把他们听得兴趣大增。
是夜又繁星满天,极易观察,不由都来了兴致。嫌园内柳色深深碍眼,三人爬到园内假山顶上观星议论。
那假山靠近后墙,位置偏僻,鲜有人迹。山又十分高大,三人坐在上面,下头的人根本看不到,是区小凉早就相好的地方。
区小凉给他俩指点星座位置,让他们去寻找,自己将注意力放在园门口处。
近更时,他看见园门灯影下出现两个人影,他急忙悄悄对步留云说:“别出声,你把月奴嘴捂上。”
步留云正在和月奴兴致勃勃地看星星,听他这话,不明就里。不过,他是听惯区小凉指示的,不明白归不明白,仍是照他吩咐捂住月奴的嘴。
俩人齐齐纳闷地看向区小凉,见他冲园门处点了点下巴。俩人顺他指点看去,模模糊糊地一高一矮两个人影正从那边向假山走来。
两个黑影一直走到假山的石洞里,才有对话声时断时续地传到三人耳中。
“累不累?”步留风柔声问。
“不累,才走那么几步路。”清脆的少年嗓音,正是步留意。
两人不解地望区小凉,他也故做不解地回看他们。三人都有点下意识地躲藏好身体,竖起耳朵静听。步留云松开捂住月奴的手。
“……哥哥,昨天晚上那首诗,真的是你专为我写的吗?”
“怎么,意儿不信?”
“不是!而是……写得太好了,让意儿读了想哭……”
“乖意儿,千万别哭,每次你一哭,我心里就……”
“……哥哥……”
“……”
“我把那些向你提亲的人家都回了,意儿会不会生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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